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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逢春 第71节(1 / 2)

逢春捧着脚丫子继续啃,嘴里含糊不清道:“你就会欺负我,你有本事,叫老天爷放出晴脸啊。”

姜筠挑了挑眉,拎起一块帕子,去给逢春擦嘴角的点心渣子,眸光温柔含笑道:“我既管不着天,也管不着地,只能管管你这个小丫头了。”逢春鼓了鼓吃糕点的脸颊,嗔道,“谁是小丫头,你姑娘才是小丫头呢,我呀,也只配当个吃货婆娘。”

“哎,你说的对,要是天天都在过年就好了。”姜筠不无唏嘘的感慨道,这样的话,他就能天天逗老婆玩了。

天气一直阴一直阴,阴了三天后,一场大雪款款而落,轲哥儿直高兴的嗷嗷叫,因不被允许往外头跑,轲哥儿就留在屋里,扒着嵌在窗户上的玻璃,乐咯咯地往外头瞧,姜筠懒洋洋的倚在墙边,望过一眼兴奋万分的小儿子后,缓缓翻过一页书纸。

岁月悠悠,不几日后,姜筠的半个月春假结束,又开始了起早不贪黑的工作之旅。

而在清平侯府里,韩越却告假在家。

“太医,怎么样了?”韩越深深笼着一对剑眉,问胡子花白的老太医,蓝碧色绣花鸟鱼虫的床帐里,赫然躺着一个小小的孩童,只见那孩童约摸三、四岁模样,双颊烧的绯红滚烫,小身子时不时轻轻抽搐着,韩越身旁,站着一个丽装妇人,正拿着帕子轻轻拭泪。

老太医检查过后,朝韩越拱了拱手:“唉,老朽再开剂药,看能不能退热吧……”

拿帕子拭泪的逢瑶,再忍不住情绪,满脸泪痕地追问道:“太医,我儿子到底怎么样了,都发热三天了,为何还不好,你不是大夫么,快点把他治好呀。”

韩越横一眼逢瑶,凝声斥道:“你住嘴!”说罢,伸臂引老太医出屋子,老太医随韩越离开后,逢瑶伏到床前,轻轻推着高热不醒的栋哥儿,哀哀的哭道,“栋哥儿,娘的心肝儿,你快醒醒呀……”

正月十二,一连阴沉了近十天的天气终于放晴。

轲哥儿这阵子着实闷坏了,一看到太阳公公露脸了,扯着母亲就往如意苑外头逛,新年的喜庆氛围还没褪去,府内依旧处处张灯结彩,逢春拎着小儿子,索性到瑞瑾院去找韩氏,寒冬未走,屋里仍烧着地龙保暖,韩氏的小儿子姜致,才过三岁,与轲哥儿差了一岁半,两人一见面,就开开心心地玩起来。

逢春与韩氏还没闲聊几句,忽有韩家的仆妇求见,韩氏遂命人进来,问她有何事,前来的中年仆妇福了福身子,回道:“越二爷的栋少爷昨晚没了,特来禀告大姑奶奶,夫人说姑奶奶若是得空,就往家去看一趟。”

栋哥儿没了?

不待逢春表示诧异,韩氏已蹙眉问道:“栋哥儿前几天,不还好好的?怎么会说没就没了?”

中年仆妇恭敬回道:“起先是着了些凉,后来便一直发热,请了好几个太医诊治,都没能让栋少爷退热,昨晚……就没了。”顿了一顿,中年仆妇再道,“越二奶奶伤心的厉害,当场就昏死过去,醒来后又哭又闹,足足折腾了一整晚。”她离开府门之时,都还没彻底消停下来。

韩氏命中年仆妇下去后,转脸问逢春:“你要随我一起去么?”

逢春微静,随后摇了摇头:“我就不过去了。”见韩氏微露意外之色,逢春轻声说道,“不是二爷不准我去的缘故,我……没有去的必要。”便是她真去了,逢瑶估计也不会给她好脸,何必再没事找事呢,她与她,不过是有血缘关系的陌路姐妹罢了。

下午,姜筠从衙门回来后,逢春给他换衣裳之时,就将栋哥儿病夭的事告诉了他,姜筠微微滞了一下表情,然后口气淡淡道:“不关你的事,你别多想。”心里却在为韩越惋惜,都快而立的人了,居然没留住一个儿子。

换罢衣裳,姜筠脚步一抬,离开宽敞的卧房,来到次间的临窗暖炕上,炕床边站着一个圆盘子脸的奶妈,炕床之上,轲哥儿穿着一身暖和的小棉袄,正在扯一幅黄铜打造的九连环,见老爹换了衣裳出来,咧着小嘴高兴的喊道:“爹爹。”

姜筠摆手叫奶妈出去,自己坐到炕床旁边,戳了戳小儿子的脸蛋,笑道:“乖儿子,玩什么呢。”

轲哥儿鼓鼓脸颊,试图多说几个清晰的字眼:“玩……环……环……”

“小笨蛋,是九连环啦,怎么总也记不住。”姜筠不由笑骂道。

轲哥儿咯咯笑道:“小笨蛋!”因不是被娘骂小傻瓜,就是被爹说小笨蛋,耳熟能详之下,轲哥儿嘴里说起这俩词来,那是相当的顺溜,姜筠眉眼一勾,伸胳膊将小儿子端坐到腿上,搂着他笑眯眯道,“乖,接着玩吧。”轲哥儿甩着叮叮直响的铜环,嚷嚷道,“爹爹,玩玩……”姜筠含笑翻译道,“轲哥儿想让爹爹和你一起玩是不是?好,爹爹教你怎么解九连环。”

卧房的床边,逢春正坐着叠折姜筠的官服。

耳内传来一阵孩童的欢声笑语,隐隐夹杂着男人温和的嗓音,逢春不由笑着摇了摇头,姜筠可真是一点严厉的老爹款都没有,待三个孩子都是柔声软语,从不轻易的发老子脾气。

叠好官服之后,逢春摆到专门的衣柜里,然后也挑了棉帘出去。

炕床旁边,姜筠正手把手教轲哥儿玩九连环,逢春斜倚着博古架,轻轻地微笑起来,看了其乐融融的父子一会儿,逢春目光一转,透过晶莹明亮的玻璃嵌窗,能望到远处屋檐上还未曾融化干净的残雪,陡闻栋哥儿没了时,逢春的确特别意外,就在十来天前,栋哥儿还是一条鲜活的小生命,一朝灾厄降临,转眼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当年,她一朝梦醒,落到这个纯然陌生的世界时,心里不知有多彷徨无助,她忍着害怕,装作无惧,努力逼自己想开些,这才跨出了最艰难的第一步,嫁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嫁给一个懵懂无知的傻子,那是再荒诞梦里也没出现过的事情。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不知何时,姜筠抱着轲哥儿来到了身边。

逢春恍然回神,笑道:“想了点从前的事情。”见姜筠目露疑惑,似乎想一问究竟的模样,逢春主动交代道,“就是我落水之后,才将清醒时候的事儿,那个时候……心里挺害怕的。”

纵然再害怕无助,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只能自己一步一步熬过来,所以,一朝痛丧亲子,逢瑶可能会悲痛、可能会崩溃,甚至可能会绝望,若是她悲伤过后还能振作起来,以后说不定也有好日子等着她,若是她从此一蹶不振……人若不自强,又有谁会一昧怜惜你。

姜筠微默片刻,暗想逢春当时的处境,前尘尽失,亲友皆忘,又要在短短的一个月后,嫁到更加全然陌生的家庭,且新婚夫婿还是个傻子,是该挺害怕的……轻弯眉眼,姜筠柔声低问:“那你现在还害怕么?”

逢春捉着儿子的小肉手,细细的揉捏着,嗓音明快:“早都不怕了。”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怕的?”姜筠温声再问。

逢春凝眉细想,缓缓回忆道:“应是从你第一次对我说,你以后会对我好,当时,你好像怕我不信,还笑着给我保证,你说的都是真的……”因逢春捉了轲哥儿的小胖手,小伙子在父亲怀里挣扎起来,想往逢春身上黏,逢春索性接抱过儿子,慢慢走回炕床坐下,“你起初都不怎么理我,那一回,是你第一次关心我。”

姜筠笑着叹气,那时他才附身‘姜筠’一个来月,还没从小叔叔和侄媳妇的桎梏关系中,理出到底应该怎么办的头绪来,怎么好意思和她太过亲密,伸手抚上逢春的鬓角,口内顽笑道:“咱们两个做夫妻,已经快十载了,我对你这么多年的好,你不记得清楚些,就冷待过你的那一个月,你倒记得牢实。”

“好吧,算我失言,二爷别怪罪。”逢春抱着小儿子,作势行了个致歉礼。

姜筠悠悠笑道:“好说。”

忽忽又是两日,转眼便到了上元花灯节,姜筠给两个孩子兑现承诺,十五那日早早下衙后,就带着逢春、嫤姐儿和晏哥儿,只乘一辆大马车兴致勃勃的出门,因天色还早,姜筠先领老婆孩子去下馆子,一般京中的大酒楼里,都有专门款待豪门贵胄的雅间,姜筠早已命人订下一间包厢,一家四口直吃到华灯初上,才从酒楼下来,直接步行绕进花灯街上。

嫤姐儿和晏哥儿是头一回出来看花灯,一个兴奋的好似刚出笼的小鸟,需要逢春时时提点着,才能淡定的慢慢往前飞,一个也终于有了点小孩子的生气,黑亮剔透的眼珠子,左转一下,又瞅一下,各式花灯照明如昼,映照着晏哥儿的眼睛流光溢彩。

“过两日要去看二姑姑,你们给二姑姑也挑盏花灯吧。”逢春笑着对两个孩子道。

嫤姐儿和晏哥儿均应好,整条街逛下来后,嫤姐儿给姜箬选了一盏鱼儿灯,晏哥儿给姜箬挑了一盏……猪儿灯,逢春望着头顶的大月亮,久久无语。

次一日请早安时,逢春捧着湖蓝色的缎面袖子,笑着给姜夫人说了,晏哥儿转了一整条街,结果选了一盏猪儿灯要送给他姑姑,姜夫人乐得差点喷茶,将手里的粉彩盖碗搁到小几上,姜夫人拿帕子擦着嘴角,笑问绷着严肃漂漂脸的晏哥儿:“晏哥儿,为什么想送姑姑猪儿灯呢。”

晏哥儿从椅子上规规矩矩地站起身,微微躬身回道:“祖母,猪儿好看。”

闻言,屋内诸人神态各异。

姜夫人忍不住咳咳两声,韩雅似乎蹦了蹦额筋,逢春淡定的微笑,十一岁的逍哥儿坐在堂弟旁边,儒雅秀气的小脸上,几不可察的抽了一抽,猪儿……好看?晏弟弟,你不能因为自己生的太俊,审美眼光就这么随性|吧,快九岁的婷姐儿近来偶感风寒,因尚未痊愈,便没一道过来请早安,致哥儿和轲哥儿两个小的也没来,只有嫤姐儿捂着嘴巴,轻轻地笑出声来。

见众人似乎不敢苟同他的意见,晏哥儿稚声解释道:“真的好看,父亲已应我了,今年我生辰,会送我一头小猪,叫我养在笼子里。”

逢春第一个不淡定了:毛?要在家里养猪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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