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学东说:“最重要是人脉,朝里有人才好行事。”
李虎丘道:“朝廷里我的确有人,而且敢说当世没有几人比得上,但老爷子毕竟年纪大了,我担心未必靠的久,另有一位至亲虽然年富力强,但看眼下的形式,他面临的竞争对手很多也很强大,一旦老爷子倒下的一天,他到时候能有多大作为还需事在人为。”
尚楠说:“还要有一支强悍的武力,足够对任何江湖门派予以毁灭性打击。”
李虎丘道:“咱们两个加上宝叔也不过三人,你我都清楚一个武者想要登堂入室所需付出的艰辛绝非一朝一夕之功,现成的武道家又有几个能入自由社随咱们白手起家的?”顿了顿,说道:“除非他能转业助你我一臂之力”
程学东和沈阳异口同声问:“谁?”
尚楠道:“燕东阳!”
※※※
春寒料峭,朔风劲吹,早起上班的人们瑟缩着脖子走在长安大街上。这是京城一个寻常的清晨。几秒钟后,伴随一声枪响,这个清晨将不再寻常。一个人,长短两支枪,一部摄像机,二十几条鲜活生命的寂灭,那个风驰电骋掠过的神秘背影和那如天外飞仙般的一枪。在这个清晨制造了全世界最震撼的头条新闻。
一辆外交部专用接送驻外使节孩子的大巴车迎风驶来,不远处,一支北美天空电视台的摄制组正在准备机器,他们本来的打算是拍摄华夏古都清晨的繁忙拥挤。摄像机的镜头盖刚刚打开,一名工作人员正在安装支架,专题片的主持人举着话筒在试音。
突然,一声急迫凄厉的刹车声传来,街上众人连忙循声观望,见一辆橙色夏利车由北往南高速驶来。车子在高速行驶中忽然来了个急刹车,在路面上打横平飞出去。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人们似乎听到了一声枪响。一名身着迷彩军装的男子从横飞的夏利车中推门跃出,手中举着一把八一式冲锋枪。那一声枪响正是他在跳出夏利车的瞬间发出的。与此同时,就在公路护栏的另一边,迎面驶来的外交部大巴车上,驾驶员喉部中弹,在被自己的血液憋死前,他用最后一丝余力踩下了刹车。很可惜,他最终的勇敢之举很快被证实是错误的,因为大客车一停下,军人手中的冲锋枪便又响了。啪啪!啪啪!连续的节奏当中,中东某国的外交官赛义德和他十三岁的儿子当场死亡,与这对可怜父子一同身死的还有日本大使的夫人及两个孩子。枪声还在继续,顷刻之间,车内又有二十一人中弹。恐怖的杀戮连续进行,最令人绝望的是每一名中枪者都是头部中弹。施暴者举着枪冷酷的射击着,大巴车的玻璃碎片带着车上人的鲜血和脑浆横飞。转眼间大巴车里已成人间地狱。
从震撼和惊恐中反应过来的北美天空电视台摄像师马修·爱德华用最快速度将镜头对准了事发现场。镜头里,那名军人在完成了大屠杀之后并没有仓惶而逃。他拎着冲锋枪,转身瞥了摄像师一眼,那眼神充满了沉郁和绝望。接着他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走在大街上。直到来自侧后方急促的警铃声入耳,此人才霍然转身单手持枪对着呼啸驶来的警车开了一枪。整个动作从闻声回头到开枪射击耗时不超半秒钟。枪声响过,警车立时失控。人们目力所及之处,驾驶车辆的警员已经满脸鲜血趴在方向盘上。
摄制组的导演尼克·安德森用颤抖的声音问马修·爱德华,拍下了吗?得到后者肯定的答复后,他激动的喊道:“继续拍,在共和国安全部门赶到之前尽量拍,然后把录像带交给我,其他人回去准备卫星传送需要的设备,先生们,咱们要做的是跟时间赛跑,快快快,行动起来。”
持枪军人听到了尼克·安德森的声音,回首漠然看了一眼。摄制组所有成员顿时为之一阵紧张。持枪军人已转回头,他似乎有意在纵容摄制组的拍摄行为,没做任何表示。继续从容前行,只是偶尔会回过头看一眼摄像师马修·爱德华。他的嘴角挂着一丝微笑,也许是在庆幸自我毁灭前的一刻居然这么好运,正巧有一支摄制组在这里。
亲眼目睹了持枪军人神准的枪法和残忍的杀戮,马修几乎不敢看持枪军人的双眸,他能做的只是架好摄像机对准现场,然后闭上眼嘴里不停地向上帝祈祷着:敬我主耶稣,因您之爱使我远离魔鬼侵害,是您赐我勇气和尊严,在您的光辉庇佑下我将无所畏惧……再次响起的警铃打断了马修的祈祷,在他的镜头里,持枪军人刹那回眸,抬手又开了一枪,警车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凄厉长音,镜头里可以清晰的看到驾驶员头部中弹猛的后躺在座椅上。仍是单手持枪,一枪命中。不同的是这次枪响之后,他用另一只手卸掉了弹夹。间隔只在毫秒之间,第二声枪响便再次入耳。警车副驾驶位置上,探出身子正要开枪的另一名警员被第二枪击中眉心当场死亡!
至此,持枪军人已无法再从容前行。从他向大巴司机开出第一枪到此时此刻,前后不超过五分钟,整条街已被封锁。在他前方十几辆防暴车尚未停稳,便有无数荷枪实弹的特警从其中跃出。另一边,在他身后也是这般情形。
华夏警方的反应很迅速。为避免前功尽弃,马修一边迅速将之前拍摄好的带子交给尼克·安德森,一边熟练的装上了新带子。镜头中的华夏军人丝毫不为道路两边大阵仗所动。他敏捷的躲进了公路中间架设护栏用的水泥墩后,左手从腰间拔出一支手枪,甩手向身后连开数枪,那边冲在最前面的几名特警腿部中弹应声倒地。接着八一式冲锋枪再次响起,几乎每一声枪响之后便有一名暴露在枪口之下的特警倒地,中枪部位同样是腿部。镜头中的持枪军人在前后包夹的情况下不仅没有胆怯,反而凭着神一般的枪法大杀四方,一轮枪响过后,七八名受伤的特警倒地,痛苦的挣扎着。几名特警在火力压制的掩护下将己方受伤的战友拉回安全之处。持枪军人并未趁机继续射击。他靠在水泥墩上停顿了一会儿后突然一个侧翻,八一式步枪的枪口对着马路对面的一座建筑物顶开了一枪。马修的位置不错,连忙抬眼一看,隐约能看清那里有一名架着长枪的特警歪头倒下。
特警队的狙击手!在占据有利位置的情况下,还没来得及开枪就被持枪军人一枪放倒!
趁着所有人吃惊的刹那,躺在地上的持枪军人猛的从地上跃起,一下子跃上护栏,半空中他抛出两只弹夹,不等身子落地,冲锋枪和手枪的弹夹已同时弹出落地,持枪军人在落地的瞬间回眸用双枪接住了两支新弹夹。这个换弹夹动作迅猛绝伦如同双龙出海。马修眼中他仿佛是飞过去的,在他身后特警们发射的子弹打在护栏上,崩出一串串火星。而他落地后没有丝毫停留,就势一滚,两把枪在与此同时再度发声,马修连忙调转镜头,视距中,一名稍微探出头瞄准射击的特警被子弹击中钢盔后躺了下去。
持枪军人一跃钻进了大巴车,刹那间,所有枪声顿止,天地间只剩下大巴车上几名幸存的外国孩子恐惧无望的哭泣声。马修的镜头也只记录到此。在几名便衣男子向他这边靠近时,他已偷偷取出录像带,抛下摄像机撒腿便跑,目标正是距离现场只有几十米远的加拿大使馆。
围剿持枪军人的行动还在继续,马修跑到大使馆门前将录像带丢给尼克时,被围困在车内的持枪军人又把占据了另一个制高点的狙击手射落。可惜这个情景他没能记录下来。尼克接过录像带转身走进使馆,两分钟后,这段旷世绝伦惊世骇俗的杀戮视频资料已被传回北美天空电视台总部。而留在现场用望远镜观战的马修还在用自己的视觉记录着事件的后续。
持枪军人手中已有人质,而他神一般的枪法也着实可怕,特警们投鼠忌器,只能躲在防弹车后对其围而不打。再也没人肯露出一丝半点。马修所在的位置距离现场不超过百米,现场负责指挥的特警人员向持枪军人喊话的时候他听的一清二楚。尽管中文一般,他仍分辨出那人在问持枪军人有何要求。这位冷酷凶残的持枪者从出现到此时,始终未发一言,似乎枪声就代表了他的语言!一声枪响紧接着又是一声枪响,他连续开了两枪。第一声枪响过后,喊话的特警队长藏身的防弹车前轮被打爆,车身高度降低的刹那特警队长的钢盔暴露出来,紧接着第二声枪响,那钢盔被一枪打飞!马修在望远镜里看的很清楚,钢盔飞出去的刹那,特警队长同时向后摔倒,生死不知。
在另一边,公路上驶来一辆红旗防弹轿车。停稳后一名中年男子走下车,对这边特警队的一位负责人说道:“行凶者是军队特殊单位专门培养的特级射手,这起事件已经超乎你们的能力范围,让开道路,把那个人交给他。”说着向身后一指。特警们顺中年人手指方向望去,一辆军用吉普车静静停在红旗车后,车上有年轻的军人坐在驾驶座上,神情冷酷。
特警队长瞪着血红的双眸,咬牙切齿看着大客车内的持枪军人。中年人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又说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两天前,我们也有两名同志牺牲在他的枪口下,此次事件影响极大必须速战速决!让你的人让开道路!”特警队长的拳头狠狠砸在防暴车上。挥手示意所有人让开道路。随着特警们让开道路,吉普车发动,驾车人连续轰了几脚油门,挂档后猛然开足马力向着大巴车冲去。
大巴车上,持枪军人听到吉普车的轰鸣声,在一秒钟内迅速转身抬枪瞄准。马修用望远镜看的很清楚,他对持枪军人的枪法已佩服的五体投地。在他想来吉普车的驾驶者恐怕要去见上帝了,以持枪军人的枪法,只要有目标他便能在第一时间将子弹‘送’给对方。只是不知道那个想逞英雄的可怜家伙是不是上帝的子民。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吉普车风驰电掣而来。在不超一秒的时间内和大巴车擦身而过。接着突然来个急刹车,驾驶者从天窗跃出,站在吉普车上用手枪向持枪军人开了一枪。血光崩现,在持枪军人的额头处绽放出一朵寒梅。枪声回荡在众人耳中,如同一曲悲歌释放完最后一段音符。萦绕在人心中,久久不散。
他生而卑微,至死无名。
他从军十七载所蓄难求片瓦存身,唯忠诚足以自傲。一句自愿流产,一纸自杀证明,他失去了希望,舍弃了忠诚与信仰,剩下的只有贱命一条和满腔悲愤。现在,他要用仅剩下的贱命和相伴十七载的钢铁伙伴一起,让这个世界从新来认识他和他代表的那些曾经满怀自豪如今只剩落魄绝望的忠魂。
※※※
京城枪战事件三日后。当沉默如山的燕东阳出现在李虎丘面前时,贼王几乎难以置信面前气质颓废形容枯槁的年轻人就是当日那个于海雨天风中力挽狂澜的有熊罴之力的少年。
“东阳!”尚楠兴奋的语气叫道:“你小子怎么来了?是有任务公干还是专门来找虎哥的?”
燕东阳低着的头重重的点了两下,不知道他是有任务还是专门来找李虎丘。
贼王眯起眼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问道:“喝酒?”燕东阳一直都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他属于很典型的外表冷漠内心狂热的人,更习惯把真实的情感隐藏在冰山一样的外表下。李虎丘知道他有心事,更知道想让他这样的人把心事说出来只有一个方法。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四月二十,东南沿海台风肆虐。
木棉花号是停泊在港湾里唯一的船。暴风骤雨中巨大的海浪一次次拍击着船身,海水涌上来把甲板上数不清的酒瓶子冲的东倒西歪到处都是,坐在甲板上的三个年轻人恍如未觉。
风雨中燕东阳的军歌嘹亮,唱的歌是我的老班长,翻来覆去的唱。唱一遍喝一瓶酒,喝一瓶酒流一滴泪。他流一滴泪李尚二人便陪他喝一瓶酒。从一开始到现在,他们谁都没说过一个字来安慰燕东阳,只是默默的陪着他风雨里痛饮。燕东阳不会搬运气血的功夫,所以李尚二人与其喝酒从来不用功夫,这么多酒灌倒肚子里不加以控制,尚楠已经喝醉,李虎丘也已有三分醉意。燕东阳的歌声忽然停了,他坐下来从尚楠手上抢走酒瓶丢到海里。
李虎丘问:“不喝了?”
燕东阳答:“唱够了,也喝痛快了。”
李虎丘说:“好,既然喝痛快了,能否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燕东阳神情黯然,声音嘶哑语气悲愤:“虎哥,我亲手打死了我的老班长。”
李虎丘问:“执行任务?”
燕东阳痛苦的点点头,说道:“他是从前的特战师第一快枪,我的枪法是爷爷教的,快枪却是他教的。”
“他做了什么?”
燕东阳道:“他一个人从家乡一路杀到首都,打死了很多人。”
“别人对他做了什么?”
他家嫂子怀孕七个月,被镇干部带人强制引产结果一尸两命,他家嫂子死后还在自愿流产的单子上按了手印,他只有8岁女儿还被逼着写自杀证明。他当了十七年兵,立功无数,只是因为……说到这他顿了一下抬头问李虎丘:“虎哥,你知道地狱有多少层吗?”
“地狱有十八层,以受罪时间的长短与罪刑等级轻重而排列。每一地狱比前一地狱,增苦二十倍,增寿一倍。堕入十八层地狱要受刀锯万载之苦。”李虎丘很多年前就看过西游记,这些年还记忆犹新。
燕东阳肃容道:不对!至少在我们部队地狱有十九层,名字就叫做特战师。在特战师有块无名碑上面刻着一段话:无论你在之前的部队里有过多少辉煌履历,无论你曾经多么耀眼,来到这里之后,你将成为一个没有过去的无名者,忠诚就是你的一切!不断提高你的能力,更好的为团队做出贡献就是你唯一可以做的事情!我们的部队有编无号!我们的军人有籍无名!我们不同于各大军区经常见诸于报端引人无限遐想的特种部队。在特战师,一切荣誉止于此地!一切奢望止于此地!一切软弱止于此地!除了胸中对祖国对人民对党的忠诚信仰,我们一无所有!
只是因为无名碑上一席话,我的老班长默默无闻忠诚奉献了十七年,没有荣誉,没有奢望,也从不软弱,我从来不能想象会有人比他更忠诚于祖国。直到死的那一刻外界也无人知道他的名字叫陆长鹏。就算在特战师内部普通军人也只知道他有一个代号叫海东青。他这辈子最大的念想就是能在城里买一栋房子,生一个儿子。他一直在攒钱,舍不得吃,舍不得喝,几乎没有任何嗜好,但他攒钱的速度却跟不上房价上涨的速度。他总跟我说房子买不起也没关系,他这辈子买不起,还有他儿子,爷俩儿一起干,早晚住上大房子。他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他当了十七年无名英雄,把一切都奉献给了部队,到最后他却成了叛国者!
燕东阳说李虎丘听,他说到这里时霍的一下站起,迎着风雨,大声问:“这样的部队值得我付出一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