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从前倾人还有娇嗔和胡搅蛮缠的时候,还偶尔会透露一些真实的喜怒哀乐,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倾人已经比她更像是一个“大人”了。
她情绪总是藏在深处,就算是哭泣、发脾气,也是因为她的眼泪和爆发能够达成相应的目的。
曾经有人问纪倾城,她这样激烈地活着不累么?
可是纪倾城忽然发觉“成熟、聪明、委婉”地活着,似乎也没有比她的活法轻松许多。
“对啊,要不然呢?”纪倾城面无表情地说:“我不是很想跟你说话,累。你们两个的事情自己解决,不关我的事情。”
纪倾城之前以为劫后余生之后她大概能够跟这个世界好好相处,可现在她发现,她还是太天真了,她顶多能做到不跟这个世界生气,但是好好相处真的还是做不到啊……
纪倾城伸手要去拿厉时辰手里的包,道:“给我吧,车子就在前面,我自己开车回去,你跟倾人走吧。”
可是厉时辰不撒手,坚定不移地说:“我送你回去,你的状况不适合开车。”
“你怎么了?”倾人是个敏感的女孩子,最初的震撼和愤怒过后,她也冷静下来,打量着瘦弱憔悴的纪倾城,疑惑地问:“姐姐,你怎么了?病了吗?”
纪倾城和厉时辰都僵了僵。
“阑尾炎,做了个小手术。”纪倾城忙道,不待厉时辰开口,就帮他解释道:“厉时辰只得我病了过来看看我,我们没有多余的关系。”
“原来如此啊……”倾人低声笑了笑,不露声色地问:“你病了为什么不跟我这个妹妹说,为什么不跟爸爸妈妈说,竟然只跟妹妹的男朋友说?”
……
纪倾城只得倾人想说什么,做什么。
要是放在从前,她肯定就怼回去了,但是现在她真的一句话都不想多说,她只想回家一个人呆着。
“是我这个医院的同事告诉我的,不是倾城主动告诉我的。”厉时辰解释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我跟你分手也和倾城没有关系。”
倾人冷笑着,跟纪倾城没有关系,谁信啊?
她难道不知道厉时辰这么多年,心里从没有放下过姐姐吗?
姐姐就是他的红玫瑰,是他心头的朱砂痣,而她则是黏在他衣领上的白米饭。
纪倾城强硬地把厉时辰手里的包拿了过来,有些不耐烦地说:“你去跟我妹妹把该解决的事情解决了,我这刚出院,想清静一下。”
厉时辰知道僵持下去,会让纪倾城为难,只得点了点头。
纪倾城拿过包转身就走,多一眼都没有看自己的妹妹。
照说倾人当年也是一直都觊觎着厉时辰,即便明知道厉时辰是她的男朋友,多年辛苦经营,终于成功挖走了她的墙角,洋洋得意地在她面前明着、暗着不知道炫耀了多少次。现如今倾人的感情不得善果,一般人都已经觉得正义得到伸张很爽才对。
可是纪倾城发现她内心一片冷漠。她对他们之间的分分合合毫无感觉,她只想赶紧回家睡觉。
纪倾城强硬地把自己的包从厉时辰手里拿了过来,道:“我自己开车回去,你们两个的事情自己解决吧……”
厉时辰知道现在首要的事情是安抚倾人,只得点点头。
纪倾城转身要走。
“你给我站住!”倾人吼道。
纪倾城疲惫地闭上眼,如果倾人不是自己的亲妹妹,纪倾城绝对抬腿就走。
但是倾人是她的亲妹妹,所以纪倾城的脚步顿了顿,停留了片刻之后才抬腿就走。
倾人终于无法再克制自己的愤怒了,冲着纪倾城大叫道:“纪倾城,你一定要这样吗?你抢走了我的妈妈,连厉时辰你也非要抢走吗?”
这一回纪倾城终于站定了,她没有继续走,转过了身来,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你赢了啊,行,还是你赢了。可你就这么瞧不起我是不是?正眼看我都不屑是不是?从小到大你都是这样,明明什么你都拿走了,我那么努力才能得到的东西,你总是轻而易举就得到了,可你却总是做出这副模样,这副无所谓的模样。就像现在,你连吵架都不屑于跟我吵,是不是?”
纪倾城无奈地叹息,侧过头不想看倾人,疲惫地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看我啊!”
倾人大步走上前去,伸手要去抓纪倾城的胳膊,要纪倾城看着她。
可倾人太用力,而纪倾城的胳膊上的青紫又没有好,疼得纪倾城叫了一声,手上的包也扔到了地上。
“倾人,住手!”
厉时辰语气严厉,立刻走过去把倾人扯开,兴许是他的情绪太激动,力气一大,就把纪倾人推倒在了地上。
三个人都僵住。
厉时辰伸手要去扶倾人起来,倾人却忽然竭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你不要碰我!”倾人吼道。
这一回,倾人再也无法掩饰下去了,就算她聪明成熟,她也不过是一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哪里能那么妥帖体面?
倾人坐在地上,毫无形象可言地嚎啕大哭起来。
厉时辰站在那里手足无措,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倾人不哭了,只是麻木地坐在那里。
车库里的风吹来,倾人的头发被吹乱,她不知所措地坐在原地,红红的眼睛,苍白的脸,真叫人看着有几分心疼。
纪倾城知道,也许倾人平素有许多的小心思,但是此刻她的痛苦不是假的。纪倾城痛过,所以分得出什么是真的痛苦。
纪倾城还记得倾人十六岁那一年,厉时辰每周都来家里给倾人补习功课。
有一天夜里,纪倾城被渴醒了,想下楼去厨房找水喝,可是打开门发现外面似乎有动静。她疑惑地走出来,见到不远处的走廊上,有一个女孩子的身影,正在往厉时辰的房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