骇然失色,女帝怔愣了好久,吩咐李公公,“准备御辇,朕要出宫去季府!”
“陛下三思啊!”李公公伏跪不起,“大司马才刚刚去世,季府如今乱成一锅粥,陛下不适合这个时候去,便是要去,陛下也可等到明天,等季府上下安排好一切后,奴才再给您准备仪仗,到那时去了才最为稳妥。”
女帝安静下来细想了一下,觉得李公公此言有理,便不再提及出宫之事,也没心情再看奏折,匆匆回了帝寝殿以后随便用了几口御膳,在花脂的伺候下沐浴完便歇下了。
一夜无话到天明。
女帝起床更衣梳洗好以后,花脂立即让人传来早膳。
女帝昨夜睡得不太安稳,也没什么胃口,也同昨夜一般匆匆用了几口。
花脂担忧道:“陛下,您才用这么点儿早膳当心身子承受不住啊!”
女帝淡淡道:“朕小的时候,几天没饭吃的情况多了去了,如今不过是一顿饭少吃了点,有什么打紧?也不见得便掉了块肉。”
女帝在魏国所受的那些苦,花脂是隐约知道一些的,此刻听到女帝亲自说出来,花脂只觉得心疼。
几天没有饭吃,那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是冬日里饥寒交迫渴望一丁点温暖的无助还是酷暑之下饿到几近昏死的绝望?
花脂连想都不敢想,因为一细想下来就只剩下心疼,并非是出于仆人对于主子的心疼,而是站在同等角度,一个女子对另一个遭遇惨烈女子的心疼。
“好了,下去准备吧!”女帝淡淡瞥她一眼,“朕待会儿还得去季府。”
“诺。”花脂微微福身之后退出大殿出去找李公公安排仪仗。
一炷香的功夫之后,女帝仪仗队从宫里启程,缓缓出了丹凤门朝着正在大丧的季府行去。
昨夜二夫人与三夫人因为一件小事大吵起来最后上升到分家产的严重程度,管家无奈之下去禀报了二老爷,二老爷正在来灵堂接见季大少的路上,不妨突然听到这个消息,立即黑着脸折返回去,当时两位夫人还在争吵不休。
父亲大丧,这两个后宅妇人却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吵起来平白让人看了笑话,二老爷越想越觉得怒不可遏,扬起巴掌各自打了二夫人和三夫人一人一巴掌。
那两人当即就被打懵了。
打人的是自家夫君,二夫人也晓得是自己无礼在先,不该在父亲大丧之日做出这种让人耻笑的举动,故而一口气压在嗓子眼,不敢发作出来。
三夫人就不同了,她因为年轻时救了三老爷一命得以嫁入季府,虽然出身寒微,却被三老爷捧为心头宝,一直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如今无故被二老爷打了一巴掌,这还了得?
三夫人立即不休不饶,又哭又闹,跑回去让三老爷出面做主,三老爷那时候正在忙着辞官的交接工作,得到消息之后也颇为无奈,毕竟这样的日子里,自家夫人还这么没眼见,的确让人心寒。
三老爷想到此,索性装作没听到三夫人的哭诉,继续埋头整理交接文件。
三夫人求助无门,只能躲在被子里哭了一夜,第二日一早跑去流萤院找季黎川。
季黎川闻言后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
三夫人原以为他回去二房的院子为自己讨回公道,却没想到季黎川一路直接冲到灵堂,四下扫了一眼,没见到季黎明,阴沉着脸问跪在外面的丫鬟婆子,“季黎明呢?他为什么没来!”
一个婆子颤着声音道:“三少,二少跟随秦王去了灵山,至今还没回来,更何况……”二少早就搬出季府了。
后面半句话,婆子没说,季黎川却反应了过来,他脸上更添了一层霜雪色,重重一拳打在柱子上,咬着牙关,“凭什么!凭什么这种时候他本是最该出现的人却远在灵山!”
话完,季黎川冷着脸吩咐,“给我准备笔墨,我要亲自写信告诉他,我倒要看看,他是真的不知情还是真的冷心绝情到连爷爷过世都不想来吊唁一下!”
立即有人跑去书房备笔墨。
季黎青已经换了一身素白孝衣跪在灵堂,陡然得见气势汹汹冲进来的季黎川,他眉头微微蹙了蹙,双手撑地才勉强让跪麻的双腿站起来,不解地看着季黎川,“三弟,你怎么一来就这副样子?”
季黎川似乎是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季黎青已经回来了。
愕然着回转身,季黎川上下扫了季黎青一眼,半边唇角微翘,“大哥来的真巧,你昨天才来,爷爷便寿终正寝了。”
这句话,等同于把老太爷的过世之错扣在季黎青头上了。
实际上,季黎青昨日在回来的途中,并未得知季府的任何消息,一直到了府中才知道爷爷过世。
季黎青也不怒,微笑着道:“看三弟说的,爷爷既是寿终正寝,那便是他天命所归,便是我昨日不回来,他也会驾鹤西去。”
轻哼一声,季黎川眼风淡淡从季黎青身上瞟过,转而望向同样跪在棺木另一边的二老爷和二夫人,原就冷鸷的眼眸添了几分阴寒。
二老爷感受到季黎川的视线,也并不畏惧,缓缓抬了头,眉宇威仪,眸中略带怒色,“川哥儿,既是老太爷大丧,你怎么不换孝服?”
季黎川无所谓地轻哼一声,也不打算为自己辩白。
二老爷眉头皱得更紧,“你们三房这是想做什么!一个三夫人无理取闹也就罢了,你作为老太爷的孙子,三房的独子,马上就要分家出去的人了,莫非还想在临别前做出让人笑掉大牙的事?”
跪在二房对面的三老爷听闻后一脸为难。
三夫人因为昨日的事耿耿于怀,不肯来灵堂跪灵,如今连自家儿子也这副样子,不肯换孝服,不肯跪灵,眼下又是当着阖府上下的面,这让三老爷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可季黎川是他唯一的儿子,自己在朝廷的官职没了,今后还得靠季黎川养老送终。
想到这里,三老爷心中默默一叹,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温声对季黎川道:“川哥儿,快些回房去换孝服,再让你母亲过来跪灵。”
季黎川恍若未闻,眸光在已经盖了棺的漆黑棺木上定了定,忽然开口道:“听闻爷爷过世的时候,将遗嘱交到了管家手里,扬言要等季黎明回来后才能亲手交给他,难道你们就不想知道遗嘱里面都写了些什么吗?”
这一句话,无疑是个闷雷,让二夫人好不容易沉寂下去的心再次浮躁起来。
季博然的遗嘱,才是导致昨夜二夫人和三夫人大吵的真正原因。
二老爷到底是见过大风浪的人,倒也沉得住气,冷冷一瞥季黎川,愠怒道:“老太爷尸骨未寒,你便站在灵堂谈论遗嘱的事,活腻了是吗?”
季黎川眼尾掠过一抹讥讽,“呵——二伯还知道老太爷尸骨未寒?那昨日是谁跑到我们三房的院子里大吵大闹让爷爷不得安息?”
二夫人面色一沉,她早就料到三夫人一定会揪着此事不放,却不曾料到三夫人竟然让季黎川这个阴阳怪气的人前来灵堂拐着弯的找借口数落她的不是!
再怎么说,她也是会稽郡的世家大族出身,从前老太爷在世的时候,虽然是她掌管中馈,但因为老太爷的军法治家,便两房平等,大家都是主子,现如今马上就要分家,三房有多少斤两,二夫人再清楚不过,三夫人那样小家子气的女人怎配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她?!
想到这里,二夫人一腔怒意再也蓄不住,站起来就要同季黎川大吵,却被二老爷一把拉住,怒喝:“放肆!你们一个个的想造反是不是?老太爷虽然走了,可眼下还没分家,家规犹在,谁若敢再灵堂里大声喧哗,家法伺候,打死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