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依旧是蹲的姿势。
他先狠狠地瞪一眼媳妇,眼神里似在训斥:你说那么细致作甚。
二柱子的伯娘看到那眼神了,心想:我冤枉啊,我明明没说啥,你在旁边也听见了不是?是朱兴德猴尖猴尖猜到的好嘛。
柱子的大伯顾不上再瞪媳妇,耷拉着脑袋眼泪吧差对朱兴德道:“俺们是来找柱子的。家里那头现在乱着呢,人没的太突然,啥啥都没有准备。要是柱子不在家,他啥时候能回来啊?我寻思着,让他……”
剩下的话,朱兴德不耐烦再听。
要让柱子干什么?给买身后事的一应东西?明明有三个儿子,却让孙子辈里的柱子承包丧礼一切费用?都到了这种时候还算计呢。
朱兴德一指大门口,示意柱子的大伯和伯娘去门口等着,别在他眼前碍事,自个转身就进了门房。
索性左家有小卖铺,老人去世需要花钱买的一应物什,除了棺材等一些大件,剩下的小卖铺里都有。
朱兴德和杨满山来回跑了两趟,往车上放一应物什。
连着白蜡烛,朱兴德都给多装了两捆,以备晚上守灵的时候用。
杨满山和朱兴德是一个心理。
他朝车上抱了不少麻布、孝布,连着停灵时会用到的遮挡黑布都带着。
宁可多,别少了。
柱子是他们的兄弟,柱子爷眼下没了,满山懂大姐夫为什么只简单问几句,就忍着气开始马不停蹄张罗。想必大姐夫会一直忙到最后。
无非是希望别在送老人最后一程时吵吵闹闹的,尽量让老人体面些走。
至于其他的事情,柱子就算再傻,也有他们哥几个护着,往后有的是机会再细追问。
……
屋里,左撇子一边穿衣裳,换下平时一身干活的埋汰衣服,脱掉草鞋换上黑布鞋,一边也在向白玉兰打听:
“就以前,我差点儿摔死那回,你给我准备的那套装老衣料子还有吗?动没动?”
“有,自打你好了就一直放着。我寻思着,咱这个年纪等几年再做装老衣也赶趟,就没动过剪子。以免胖了瘦了的还得改。现在还是里外三新的料子,连着里衣都有。”
“那你给我全包上吧。正好柱子他爷的个头和我差不离儿。”
白玉兰停下动作:“可是,他家能没有装老衣吗?一般老人到岁数了,就算再困难,家里也会提前几年陆陆续续给准备上。我怕咱给拿了,他家明明有,到时却装傻。”
白玉兰认为她绝对不是小人之心,是那一家子人绝对能干出来的。
左撇子摆手道:
“唉,让你拿,你就拿吧,这时候就别想那些了,先可着去世的老人来。
柱子他那几个叔伯不是那种特别孝顺的人,儿子都指望不上,还能指望儿媳妇们提前几年给准备装老衣?
我先带着,到时看情况再说。
要是真没有,咱总不能抓瞎,总是要让老人体体面面的走,比啥不强。”
白玉兰一听,也对。
所以她不仅将那块装老衣料子给了左撇子,而且还挑选出一块最好的鞋面料子。
鞋底她是没办法了,咱家没有现成的鞋底。
实在不行,只能让二柱子的伯娘婶娘现做了。
外面,在朱兴德将大门打开,要将牛车拽出去时,秀花忽然出来拦住他:“德子,你等会儿,我有样东西要给你。”
“什么?”随着问,朱兴德打开了外婆递来的两张纸。
朱兴德粗略看过后就愣了一瞬,望着面前矮他两头的外婆:“这是啥时候写的?”
秀花眯眼回忆道:“前几个月吧。不止柱子他爷写了,凡是在咱家干活受重用的,且家里没分家的,我怕将来有破烂事儿的,我都趁着那些老人在给我送菜时,依次让他们写下这个字据了。也得承认,他们能配合是心里有这些孩子们。唉,要不然凭啥这么大个事儿会听我的。”
朱兴德手中这张纸,赫然是一份协议。
协议上写的极为细致,从发工钱,该由谁来取,一直到老人去世怎么办,家里该怎么分家,这里全都有。
比方说柱子这张纸上,就有写到:
柱子爷没去世时,虽然没分家,但是柱子的工钱,只能由柱子本人支取。
任何人不得以没分家、家里很缺钱、出大事故了需要银钱等理由代替柱子支取工钱,以及不得以柱子名义在外借贷。
只一个领取工钱就能如此,更不用说分家了,好些条款。
其中有一句话是:关于分家,或是关于柱子爷在分家前去世的处理方式,不得将柱子在分家前,在外所得收入,并入分家前财产总和中。
从这话上就能看出来,柱子那些叔伯婶娘堂哥堂弟,甭打算在分家时提出,先将柱子在外面挣的那些钱拿回来再分。
是啊,要是那样做,是柱子不合适。
那一家子有啥啊?拢共就几亩地,几间破瓦房,可是算上柱子那些堂哥堂弟几十口人一起分,柱子很可能到最后连半亩地都混不上,连个小单间也分不着。
倒是二柱子能往家里拿回大几十两,让别人给分走。
虽然朱兴德不可能认下这个亏,毕竟有给柱子盖的房子支在那里,就说柱子挣的钱全用在那个新房上了,但是其实麻烦事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