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家的亲戚都是南方人, 她自小在北方长大,南北饮食差异甚大,她拟好的菜品总怕不能合亲戚们的口味, 偏这时节, 又弄不来其他鲜菜, 整日除了腌菜就是白菜豆腐, 再是换着花样吃,连着听许多天,也吃腻了。
又与玲珑说:“我在家时, 有时家里也来客人, 有亲戚们,也有老家的乡邻子弟, 我记得六年前那届春闱, 家里来了二十来个人,连同随从们, 四十来个人, 每日一大早,母亲就开始发愁一日的饭食要怎么安排。头年秋里砸了一场冰,地里种的秋菜都没了收成,只剩些萝卜, 家里就腌了许多萝卜,一冬上只能吃腌萝卜。吃到打春,腌萝卜也没了,就去城外找野菜,一出城,地里都是人,为着一篮子菜打架的也有,生抢的也有,到了柳树绿了,叶子都捋回来吃。我家里也没菜,就烙些面饼,煮一锅稀粥,好歹让人家都吃饱,吃了一些天,家里人嘴里都生了疮……今年比那年可强,妹夫在院里种了菜,都由我们家收了,一半儿积了酸菜,一半儿放地窖里存着,原想等你们上京来,就分你们一些,也省的你们来了之后没菜吃,如今是一颗都拿不出来了。不过家里生了些豆芽子,也能对付一阵子了。”
玲珑说:“嫂嫂是真辛苦了。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还要与我大兄说道说道才好,也让他知道些你的辛苦,要不他还以为你是天仙下凡呢,要什么只管随手一掏就能得到。一家子几十口人呢,又要吃的饱,还要吃的好,可不是为难死个人。”
关氏就笑:“难怪你兄长们说你是个妙人,果真是个妙人。”
玲珑可听不得这个,觉着不自在,就说起别的:“我听说陈家姐夫也在京里,怎么今日他不在?”
关氏说:“那是个好交友的,诗也写的好,人长的也体面,自来后就有许多人设宴请他,你大兄说他今年中不中在五五数,且由他去吧,若能交几个好友,倒是益事。”
“这样?那二姐姐可好?”
关氏叹息:“唔,过的倒还好,只她那个性子,宁愿委屈了自己也要把事办妥贴,只图个周全落声好儿。冬上她家大嫂子又有了孕事,她婆婆就说让她先帮着管几天家……她家里几个妯娌,说是和善人,其实都不是省油的灯,人家心里不痛快,就不动声色的难为她……她也是要强,什么都不与婆婆说,径自辛苦着,年前,累的落了一个胎。如今也将养着,今年头里,我是忙的抽不出身子,只看了她一回,身体倒还好,只瞧着有几分灰心。”
玲珑听的也陪了一声叹息道:“……这样?那我明日瞧瞧她去。”
关氏说:“也好,你们姐妹,也好说话,你也劝劝她,万事先撂开,暂且将养身体,什么事能有自个儿的身子重要呢。”
玲珑点头:“正是这话。嫂嫂是个明白人。”
关氏就笑:“我明白又能做什么?得她也明白才是。”
说着,就该吃饭了,关家陪嫁的两个丫头,很利落的进来收拾好桌子,婆婆提来饭食,丫头们一留摆开,两荤两素,一个羊肉萝卜汤。
荤菜一碗油笋蒸腊肉,一碗炖羊肉,锅里炖的羊肉,肉舀出来当了菜,汤里放了萝卜再添水熬一熬,就是汤。一个素炒豆芽,一个熬菘菜豆腐。
怕先院的肉不够吃,先紧着前院里上,留了些肉汤,熬了菘菜,给家里伺候上的人吃。像画角和关氏的两个贴身伺候人,能吃桌上吃剩的好菜,别的人,只能吃大锅菜。
画角是玲珑身边的人,能进屋伺候,黄绢却只能在外面被人支指着跑前跑后,一时歇的功夫都没有。
这个时候倒真不是关氏苛薄,是家里人手实在不足,大家都是这么忙的。忙过会试就好了,也只剩几天了。
今天许是要在这里耽搁一整天,徐知安要在前院给几个姐夫表兄点拨文章要点,后院这里,玲珑也不能真闲着,得跟着关氏去厨上给几个考生准备吃食,还要备些考试用的文具食盒小炉衣裳等等。这些东西厨上自然能做来,不过关氏若不看着不得心安,人家千里迢迢赴京赶考,又真心的投奔来了,要是因为她一个疏忽,考时发生意外,那真真是有嘴都说不清了。
但她只一个人,分1身乏术,如今玲珑既来了,索性也替她分担分担。
关氏说:“我去整理那日进考场要用到的提篮,妹妹你善于厨事,就帮着弄些吃食吧,我今日让人买了一只羊,炖了半只,还有半只,我听说你会炒酱,就用那半只羊肉炒些酱吧。”
玲珑也不推辞,说:“我家里用惯的厨娘没带着,让黄绢姐姐来帮我吧,她在我跟前时也学过厨事,比我如今的画角还利落些,有她在,我就不愁了。”
关氏看着玲珑:“不是我苛薄人,是你大伯母送她来时说她知根知底,又在老太太身边伺候过,让她伺候我跟你大兄,比别的人懂事。那是我成婚后的第三日,我知她是个好的,只先头心里就厌了她,便不愿让她来我跟前伺候。你大兄说若我心里实在膈应她,就等你来了,若你身边伺候的人不足,就还把她给你,如此,她也能有个好去处,我心里也安稳。”
玲珑叹息:“这不能怨你,换了是我,我也膈应。若你实用不得她,就让她跟我去吧,我也刚来,千头万绪的都得摸索着来,有她在我身边,我也能轻省许多。
关氏就如放下一件重物,说:“那就让她跟你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