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生怕玲珑又管她每日泡脚换衣裳,好在玲珑没管,这两个老人已经习惯了这种粗简的生活方式,怕是再也改不了的。那就让她以自己舒服的方式生活吧。
顾祖父是真正吃过糠咽过菜的人, 人到了这把年纪,许多人是尽着好吃好穿的来,可他还是一身布衣从年头穿到年尾,厨上端来什么就吃什么,就算是不合胃口也不说。玲珑带来的那些炒酱,他虽嘴上说着“做这个太烦琐,何必次次都费力气”,吃面叶子时,却最爱舀了拌上吃。
那日挖回许多荠菜并野蒜苗,野蒜苗炒了腊肉,荠菜是用鲜肉馅和着包馄饨子才鲜,但这年头,这时节,最缺的就是一口鲜肉,后来用坛子肉剁碎调了馅,从风鸭干笋汤里滚出来,老爷子没少吃。
吃过这么一回,他就不许玲珑再给他折腾吃食了,腌鱼腊味笋干都是好东西,好东西得留着慢慢吃,日常该吃什么还吃什么,有些酱拌着,就已经满足了。
一路薰的鱼干,给冀中留了一半,另一半带回京里,也要跟维枃和二娘子分一分的,另外绸缎各留了两匹,细布留五匹,老太太以后自己穿也使得,裁了送人也使得。
邹氏与丈夫说起顾父,就说他在江南为官几载,日子还是过的一样的紧巴,也不知忙了一场什么。
顾大伯一声未答,邹氏倒闹的不好意思了。
顾大伯行事虽与顾父不同,却是极信重顾父的,若顾家能在世上留下名声,必是顾父那样品性的人才会做到,所以,顾父只管做他的事,扬他的名,其他的,顾大伯会操心。
维棦寄信回来说了玲珑的嫁妆之事,顾大伯委实可怜侄儿侄女们,这次玲珑正巧来了,顾大伯避着邹氏取三百两银票给玲珑,让她拿去花销。
玲珑没接银票,反而挺有兴致的小声问顾大伯:“您偷藏了私房银子了?”
顾大伯一指头叩上去:“混说什么,我自己的银子用的着偷藏么,拿着吧,京城里住,哪里都要花钱,你那点儿嫁妆,能够什么?”
玲珑不接:“我有法子呢,我用嫁妆银买了些南绸细布,运回京里卖出去,就有银子使了。您这银子要是多的扎手,就给我祖母,她也清贫的很。”
顾大伯就笑:“你这倔性儿,跟你父亲一样。你祖母那里不必担心,她比你可有钱呢,她是我亲娘,我还能不给她?成,不拿就不拿吧,我让你大伯母多给你备几张皮子,那个有用,省的你去京里再买。”
“哎,这个可以,南边的皮子不暖和,暖和的又买不起,我还担心今年冬天怎么过呢。”
行,要皮子也行。
顾大伯又将银票揣回袖里。
五郎很觉惋惜,他还想带徐知安登幽州台的,误过此次,下次又不知何时才能见面。
最难过的就数老太太,她膝下正经就养过这么一个孙女,在玲珑身上花的心思比她自己的几个儿女都多,上一次分别,难过了很长一阵子才缓过来,这一次分别,又得难过几天了。
顾祖父夜里又听见老妻长一声短一声的叹,叹的自已心里也不好受,辗转了半夜。
临别,老太太捏着玲珑的手一声声嘱咐:“你要好好儿的,好好儿的过活,遇着难事去找你大堂兄,性儿和软些,不要跟孙女婿置气,他是男人,你是女人,在他跟前和软些才能少吃亏……别再给我们俩捎带衣裳鞋袜了,你也成家了,要把心思放在你家里,放在公婆身上。也别捎吃食了,你们刚成了家,一应东西都不多,过日子可要盘算仔细些,银钱也要节省着花……”
玲珑也一个劲儿的点头:“听着了,晓得了。”
老太太抹了把眼泪放开玲珑的手:“哎,那就去吧,别让孙女婿久等,他身上还有官职,不能误了正事。”
玲珑跪下磕了头,出了院子,看不见了,老太太捂着帕子哭开来,这一别,许是再不能见了。
顾祖父在前院,见玲珑一脸泪出来,在他面前跪下磕头,掩面挥手:“……去吧,好生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