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1 / 2)
一个时辰,足够她摸清楚所有的情况了。等李定宸被人抬回来,越罗将他安置好,这才笑着问道,“陛下大半年没被罚跪了,重温一遍,滋味如何?”
言笑晏晏,竟是对这一个月的疏离只字不提。
李定宸有点儿高兴,又有点儿说不出来的憋闷,竟是自己都闹不明白究竟是个什么想法了。但总归能跟皇后再说上话,又是在这样兵荒马乱之后,一个月之前的事,这一个月的事,彼此默契的不提,瞧上去倒与过去没什么差别。
说了几句话,越罗取了药酒来,给李定宸揉膝盖。虽然有蒲团,但跪得久了,气血就活动不开,须得将之揉散了,否则还要多遭几日的罪。
宫人内侍都退下了,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只有灯花爆开时发出的“噼啵”声。
直到这时,李定宸才有心思去想这一日发生的事。他在心里翻来覆去想了许久,才忍不住开口问,“阿罗,朕难道做错了吗?”
“陛下问的是什么?”越罗问。
李定宸一愣,“就是今日之事……”
“今日之事也有好几件呢。”越罗轻声道,“陛下问的是哪一件?”
李定宸之前还没有从这种角度出发,将今日之事拆成几部分来看待,此刻被越罗提醒,他微微一顿,而后眉头就蹙了起来,自己思量许久,直到越罗揉完了,药酒刺鼻的气味充斥在空气之中,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
今日的事,他没错,但也错了。
马球赛的事问心无愧,在朝堂上跟大臣们据理力争并没有错。但他亲自下场发作几位朝臣,便殊为不智。身为上位者,把自己搅和进这种角力之中去,既失了身份,也不会有好处。略微转圜一番,让另一个臣子说出这番话,情形必定大为不同。
文臣或许不愿意说话,但那些武将呢?那些弟子们都跟在他身边的勋贵呢?
越罗替他拉拢人手,可不光只是为了有二十个陪练,为的就是这个时候,有人站出来替他说话。偏他一时激愤,倒把好好的场面给弄乱了。
这也就罢了,无非是手段不足,往后总有弥补的时候。这件事既不重也不急,用来练手正好。然而在朝堂上发作,要当场处置几位文官,就有些欠妥当了。
可以说,王霄站出来据理力争,为的并不是马球赛,而是他滥用皇权,坏了规矩。
臣子是大秦的臣子,也是他李定宸的臣子,他可以处置他们,但要按照规矩来。如果把人交给王霄,当时王霄当着那么多朝臣的面,难道会不给个交代?
又何至于自己气得要命,偏还要在王霄那里低头,倒叫他占了上风。
想到这里,李定宸不免有些灰心。结果他将这番自我检讨说出来之后,皇后非但没有安慰他,反而道,“陛下还有一处错了。”
“什么?”李定宸愕然。
“王先生气着了陛下,那茶杯却是无辜的。陛下发作不得王相,就迁怒茶杯,可怜好端端一个甜白瓷的杯子,就这么被打碎了。”越罗煞有介事的叹气。
李定宸正要嘲笑她多愁,为个杯子也至于如此,但话还未出口,脑中转过一个念头,那一点笑意就僵住了。
皇后说的难道只是杯子?他今日能为自己受气摔了杯子,明日就能为这个责罚下头的人,将来执掌朝政,牵连朝臣也并非不可能。李定宸熟读史书,自然知道“迁怒”和“连坐”两个词,究竟有多严重。
他不想承认,又不得不承认,“朕的确错了。”
母后说他不如皇后,竟是半点都没错。虽然早就知道这一点,但这几个月来,李定宸也独立处理了一些事,尤其上回封爵的事将王霄也绕了进去,正是志得意满,以为自己羽翼已丰之时,这迎头一击,不可谓不痛。
说是一国之君,实则处处受制,越罗入宫之后,非但没有跟着他享尽福分,反倒处处都在帮衬着他。否则,他李定宸有没有今日,且难说呢!
这样一想,李定宸心中忽然冒出来一个念头:“我现在这个样子,能给她什么呢?”
第41章 主动自愿
李定宸的性子坦荡,加之过去生活经历也没有养出多少帝王的傲气,知道自己做错了,倒也敢于承认。
所以第二日早朝上,他就十分光棍的承认了自己的失误。
昨儿连王相都跟皇帝闹起来了,虽然最后宫里陛下服了软,还赐了东西,但谁不知道那只是面上儿情?陛下和王相之间的裂缝,只怕越来越大了。
一些人忧心忡忡,另一些人则暗怀激动。
谁也没想到李定宸就这么简单的自陈其短,倒是将他们心里的各种思量都搅乱了。
谁都不信他这是真的觉得自己有错,只会想着陛下那么放得下身段,心里只怕将王霄恨透了。今日这般隐忍,日后早晚会狠狠发作,将场子找回来。
但无论如何,面上还是要诚惶诚恐,表示陛下纳谏如流,德行堪比尧舜,将他夸上天去。
李定宸自然不会将这种夸赞放在心上,但看着百官跟昨日完全不同的表现,又叫他有了新的领悟:只要将那规矩悟透了,在规矩之内办事,便可以让所有人都按照自己的节奏行事。
而身为一国之君,他是这规矩的守护者、执行者、改革者乃至创造者,占据天时地利人和,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做到别人难以企及的事。若不将这些规矩用好,岂不是枉费了大秦历代君主兢兢业业,开创出这番局面来?
有了这番领悟之后,李定宸发现自己在面对朝臣时,更显得游刃有余。
下面许多人的心思,竟是已经能看出个三四成了。这种新鲜的体验,让李定宸十分兴奋,就连枯燥的早朝,也显得有趣味了许多,不那么难熬了。
他一边琢磨着这些事,一边想着皇后果真是自己的贤内助。于是下了朝之后,又亲自去库房挑了好些东西送往长安宫。
“内库”是个很虚的说法,实际上李定宸的私库分得很细,而且都有专人掌管:放金银的、放布料的、放各式陈设的、放器皿的、放书画的……甚至还有放手纸的、放炭火的……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大秦立国百五十年,历代君王的收藏都在这里了,还包括打天下时从各地搜刮来的,前朝皇宫里翻找出来的……其种类数量之多,价值之珍贵,自不必言。
所以就算李定宸天天流水介儿的往长安宫送东西,库房也没被搬空多少。
李定宸在这里耗了两个时辰的功夫,不但挑出来了给皇后的东西,还从放书画的库房里找出了许多珍本古籍,让人搬出去,自己得了空看。
回到长安宫时,越罗过来谢了赏,又道,“陛下的恩赏自然是君恩,但妾身无长物,又没有立下尺寸之功,何堪陛下如此频繁厚赏?只怕传出去有碍。”
李定宸开始还当她是谦虚,琢磨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越罗暗藏的意思:送东西也不是不行,但不能可着她一个人送。那万年宫和永和宫里两位娘娘都没得过这么多东西,她一个皇后拿着,难道不烫手?
这消息传出去,谁知道会生出多少是非来。
意识到这一点,李定宸的心情一时也复杂起来。他虽然不是熊孩子,但的确是在两位娘娘的关怀之下长大的,从来只有两宫往太平宫送各种赏赐,他虽然不是没有孝敬,但往往年节才能想起来,一直还只当自己是个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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