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持太子的赵家和苏家都是顽固的守旧派,当然不能坐视这股势力死灰复燃。可他们就根绳子一样越拧越紧,现在都聚到了陆云昭的身边。陆云昭甚至还上书抨击他们这些公侯享有的特权,尤其针对他拥有私兵和陵王散漫无纪,挥霍无度,言辞激烈不留情面。几个不知死活的谏官见风使舵,也都上书弹劾,皇上还为此找他进宫去谈话。
林勋负手走过去,推开隔壁包间的门,苏从修坐在里面饮酒,听到声音侧头说:“君实,你来了。”
林勋敛起袍子,在他对面坐下来,自己拿了杯子递过去:“我明明是个守时的人,师兄却每回都比我早到。”
苏从修提壶给他斟酒:“谁让我是师兄呢。”
明明是自小就感情甚笃的师兄弟,却不能让外人发现两人的关系,那样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猜测和麻烦,他们之间不愿意牵扯到身份和利益。
林勋拿起酒杯饮了一口:“上次你去叶家找我,因为突发状况,也来不及说上话。”
“我听说了,靖国公府的叶姨娘难产,你把寇妈妈叫去帮忙了。看来师妹在你这儿是有求必应。你从小不肯求人,却肯为了让她入门学画拜托老师。”苏从修浅酌了一口,淡淡笑道,“师妹还不知道老师就是清莲居士吧?有一回我在竹里馆见她在亭子里拿着老师年轻时的画作看,嘴里念念有词,好像在猜清莲居士是不是个女子。”
林勋勾了下嘴角:“这傻丫头。”
苏从修看了看林勋的神情,仿佛看到当年自己和夫人之间的情愫。喜欢到了极致,提起那人,连眉梢眼角都是掩藏不住的爱意。从前他总觉得林勋冷漠,又很是孤独,一个人来往,看似拥有一切,但那些都不在他眼里。大概很难有人能暖他的心。
苏从修道:“其实也没什么,是想跟你说云昭的事情。他怎么说也跟我们师从一门,若有一日做了什么……望你看在老师和我的面子上,手下留情。”
林勋靠在椅背上,沉沉地说:“师兄多虑了。他如今是皇上和六皇子身边的红人,真做了什么,我也不能把他如何。”
“我上次在文府拦他,问他为何不考馆职,那时就觉得他不大一样了,更像小时候。他跟小师妹的事,你也插手了?”
林勋转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不置可否。陵王的确来找过他,要联手把陆云昭和绮罗拆散。但到了最后,他也没用什么阴的手段。其实结果早就预料到了。
他不想再提陆云昭,顿了顿,转而问道:“师兄,叶季辰若想留在京中,你有无办法?”
苏从修沉默了一下,这是林勋第一次求他。从小林勋遇到什么事都不爱说,有一次明明肚子疼得厉害,上课的时候却硬要忍着不开口,后来都疼晕过去了。这个孩子,总是自己承担着一切。无论如何,他肯开口,都是好事。
“要说办法也不是没有,就是有些委屈。我听说他谋了个昌邑县知县的差事,本来还不错。若强行留在京中,考馆职只能等到年底,现在可以领著作佐郎之类的低职,他不嫌委屈?”
林勋想了想:“我问问他吧。若他愿意,到时候就拜托师兄了。”
苏从修点了点头,应了声好。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林勋先告辞出去。他要下楼的时候,陆云昭那处包间的门拉开,陆云昭与几个官员一并走出来,都看见了林勋。那些官员的职位不高,慑于勇冠侯的威势,有点怕,其中还有两个上次还同陆云昭一道弹劾了他。
陆云昭淡淡地看着林勋,脸上平静无波,手却在袖子里头握紧。他以为上次的上书多少能撼动林勋分毫,至少能引起皇帝的反感,却没想到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十分牢固,比林阳更甚。这个人的手段只怕不是自己能想象的,与他相比,自己的确是太不足了。
林勋抬起手,那两个谏官吓得缩到了后面,没想到他只是拂了拂衣袖就昂首下楼去了。
好像根本就看不起他们一样。
陆云昭的脸色沉下来,身边的官员小声议论道:“咱们以后还是不要招惹勇冠侯为好。此人心机深沉,杀人如麻,又在世家大族和军中拥有极高的威望,实在是不好动。”
另一个官员附和道:“若只是这样也就算了。他原本是武将出身,管不到朝堂上的政事。偏偏他又文武双全,三年前还考了个探花郎,现在在枢府也是能说上话的。”
“不是说他今年要成亲了吗……”
旁边的官位连忙拉了拉说话的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陆云昭已经沉默着走远了。他愤怒之后,已经冷静下来。愤怒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可究竟要用多少年,他才可以让林勋把自己当作对手?他要变得更强,他要爬得更快!
总有一天。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说话的官员不明就里:“怎么了?”
“你不知道吗?勇冠侯原本要娶的夫人是跟陆大人有婚约的!你呀,六皇子不是特意交代了别说这件事。”官员说完,去追陆云昭了。
☆、第65章 婚礼
日子不知不觉到了夏季,今年的天气格外热,院子里的荷花却开得正好,足有碗口那么大,粉白鲜嫩。绮罗正在自己屋里绣嫁衣,额上都是汗水。蹙金绣云霞翟纹的正红色礼服,是有品阶的命妇和正妻才能穿的。
丫环在她旁边摆了半人高的冰块,轻轻地扇风,暑热才减轻了一些。宁溪端了绿豆甜汤进来:“小姐快喝些,祛暑的。”
绮罗一边喝,一边想念起荔枝的味道。往年这个时候,叶家的荔枝都已经从运河上送来了,但今年是不会再有了。
宁溪决定把柜子里的衣服拿出来晒一晒,顺便把旧的处理掉,忽然就翻到底下两件男人的袍子。
“小姐……这是?”
绮罗回头看了一眼,那是原本答应给陆云昭做的衣服,做好了之后还来不及给他。现在再给肯定是不合适了。
“就放在箱子里吧。”绮罗叹了口气。
先头五月的时候,叶季辰确定了留在京中,领了个著作佐郎的职位。虽然比他原先的官职要低,但已经让夫妻两个十分欢喜。阿香被绮罗留在叶家继续照顾陈家珍,顺便盯着江文巧,每日还派人来给绮罗禀报情况。
从会稽来的那个大夫,被绮罗用一笔钱收买,离开了京城。绮罗就顺势让莫大夫接手给陈家珍看诊的事情。陈家珍认出莫大夫就是那日在大相国寺的修道僧,还夸奖他医术好,症状摸得准,不像会稽的那位大夫几乎每次都说一样的话。江文巧听了之后,脸色特别难看。
那天诊完脉之后,绮罗又私下找了江文巧,敲打敲打她。刚开始江文巧还嘴硬,后来绮罗把会稽大夫的口供给她看:“他可以被你收买,同样也可以被我收买。这东西要是交到官府去,恐怕你得吃官司。”
江文巧吓坏了,跪在绮罗的面前,求绮罗不要这么做:“六小姐,表姐她很是依赖我,除了我没有人能好好地照顾她。我只是想伺候公子,但公子眼里只有表姐,连纳妾都不肯……求六小姐饶我这一次,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歪念头了。”
陈家珍的确很依赖江文巧。阿香说,有一天夜里叶季辰不在,陈家珍魇着了,谁安抚都没有用,还是在江文巧的怀里睡着的。她们自小一起长大,情谊非同一般。而且陈家珍现在怀孕,又有心疾,贸然处理了江文巧,只怕她受不住。
“这份口供我先收着,我也会派人盯着你。一旦你不老实,我就不会再给你机会了。”绮罗淡淡地说。
“谢谢六小姐!”江文巧磕了个头。
那之后,江文巧的确是老实了很多。绮罗记得叶季辰上辈子说过,陈氏是难产死的,绮罗生下来的时候还不足月,差点养不活。为了照顾绮罗,叶季辰才娶了江氏,以为凭她跟陈家珍的感情,肯定会好好地待绮罗,哪成想江氏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郭雅心过来找绮罗,给她看陪嫁的单子:“你看看,还有什么要添的。”
林勋送来的那几间铺子和宅子都在单子上。绮罗道:“娘,我要不了那么多,您跟爹留着吧。”
“留着我们也管不过来,你知道我的,这两年家里都是你操持。你爹呢政务繁忙,也顾不到家里。而且我们自己手上也还有庄子和铺子。你都拿去,万一在侯府有要用钱的地方,还可以变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