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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节(2 / 2)

我放下茶盏,佯装听不懂她话里的轻蔑,屈膝道:“嫔妾是服侍皇上的人,讨皇上欢心也是分内的事,并不敢担太后夸赞。况且嫔妾年纪轻,浮躁孟浪之处也有,不如宁妃姐姐端庄稳重。全靠皇上与太后担待着,不嫌嫔妾愚钝罢了。”

太后冷笑道:“听听,就凭你这一张利嘴,‘愚钝’二字也委屈了你!”

我道:“嫔妾听闻先帝之所以万般宠爱太后,正是因为太后德行出众,口齿敏辩。嫔妾这点小伶俐,只怕还入不了太后法眼。”

先帝在时,先是宠幸妖艳的周太妃,后是专宠温顺柔美的陈太妃,王太后虽为皇后,不过是萧王两家政治联姻的工具罢了,又何曾受过先帝半分宠爱?

明知道这话不能说,我便偏要说!

我似笑非笑抬起头,正对上太后恼怒的目光,端着参盅的手也因为用力微微绽起了青筋。

是了,她恼了,是因为我这话戳了她的心窝子,先帝不宠爱她,便是贵为太后又如何?可她又不能当场发作,若是此时恼羞成怒,岂不是当众承认自己从未被先帝宠爱过?

玉竹咳嗽一声,“太后,这参汤凉了,奴婢撤下去吧。”

太后一怔,随即面色缓和,将参盅递给玉竹,又若无其事道,“都起来吧,不过是说说闲话,不必这样拘礼。”

我盈盈一福,入座笑道:“这些日子天花得以控制,全仗御医监众太医们不眠不休,若非他们勤勉,嫔妾们也不敢随意走动。”

裕妃道:“妹妹说的是呢,不如赏他们些什么,也算是嘉奖了。”

我望向太后,“皇后娘娘与和妃娘娘俱皆抱恙,嫔妾不敢擅自做主。”

太后单手支颐,淡淡道:“皇上已经赏过了,你们若是觉得过意不去,随便赏些什么就是了,勿需请教哀家的意思。”

众人都欠身应了是,太后忽然问道:“月华夫人过世一百天了吧?”

裕妃回道:“是呢,昨日五皇子满一百天,月华夫人可不就是过世一百天了么。”

太后喃喃道:“原来才一百天啊。”

她一双眼睛像鹰隼般盯向我:“她过世才满一百天,奉薇夫人就穿红着绿起来了,谁能想到月华夫人会是你的亲妹妹呢?可见,真是人死如灯灭啊。”

我一愣,因为元澈刚满百天,我特意穿了一件水红色撒花烟罗蜀锦衫,原是想借着红色添些喜气,没想到这也成了一桩罪过。

众人的眼神都聚焦在我身上,有那起不老成的妃嫔面上已浮起了鄙夷之色,我脸上烫烫的,忍了忍心头恶气,婉声道:“皇上为了月华夫人身故一事痛心疾首,嫔妾若日日穿的素净,只怕皇上见了触景生情,于圣躬无益。嫔妾虽是月华夫人亲姊,更是皇上枕边人,嫔妾心里即便再难过,也不敢在皇上面前表露半分,因此不得不在衣着装饰上也处处用心,唯恐让皇上起了悲思……”

我略带了愁绪,低低道:“嫔妾的苦心,别人不明白,裕妃娘娘是最明白的!”

裕妃睁大了一双杏眼,“本宫最明白?”

“若不是裕妃娘娘时常陪太后说笑,又为太后召歌姬唱曲儿解闷,太后如何能忘记四皇子夭折之痛?这三四个月来,太后悲恸难抑,寝食难安,裕妃娘娘想必感同身受,可是裕妃娘娘依然能强压悲痛事事为太后着想,这和嫔妾为皇上着想有何区别?所以嫔妾说,裕妃娘娘是最能明白嫔妾的。”

我徐徐说完,悲不自胜,脸颊已有泪珠滚落。

宁妃动容道:“妹妹心思细腻,我等自愧不如。”

太后有些出气不匀,尽力和缓道:“是了,哀家为了元伋日夜愁烦,也亏得裕妃用心。”她面向我,“可怜你有这份心思,是哀家冤枉了你。”

我嘴上说着不敢,心里却一阵冷笑,她那样看重元伋,还不照常笙歌不断,我虽然穿红着绿,倒没有听小曲儿的心思。两相对比,究竟是谁没心肝一些,众人只怕也心知肚明了。

回宫的甬道清冷积雪,宁妃与我同坐在暖轿中。她终究耐不住,忍笑道:“今日妹妹不软不硬的几句话,当真让人心里痛快!”

我歪在暖轿的窗户杠子上,懒洋洋道:“咱们是痛快了,有些人心里可是堵得很呢。”

宁妃道:“咱们心里堵了这么些年,如今也该换换风水了。”

我低声道:“姐姐说的自然是没有错,但太后也不是那样轻易可以对付了去的,如今忍着没发作也是忌惮着皇上对你我的恩情。姐姐没看见她今日气色么,想必恼的紧,只怕又要怂恿什么人掀起风浪了。”

宁妃凑近了些道:“和妃这段日子总推病,我估摸着她与太后的不谐只没摆在明面上罢了,这风浪怕是掀不高吧?”

我笑道:“姐姐贵人多忘事,和妃是明哲保身了,但还有一位新进的陶美人呢?她家世卑微,没有外戚之患,怕是比和妃用起来更加得心应手呢。”

宁妃皱了眉道:“但陶美人的孩子是被太后弄掉的,难道太后不怕陶美人反咬一口?”

我不答话,伸手整理身上的貂绒披风,问宁妃道:“姐姐看我身上这件披风如何?”

宁妃不解,“你的东西都是皇上千挑万选的,自然不会差。”

我抚着油光水滑的貂绒,“她能带给陶映柔的荣华富贵就好似这张貂皮,让人一见便知道是好东西,不忍割舍。”

我又仔细从戏如牛毛的紫色貂绒中揪出一根黑色的毛来,“而陶映柔为了荣华富贵所作出的牺牲就是这根杂毛,隐在浩如山海的貂绒中,可以忽略不计。”

宁妃叹息道:“各人的心性不一样,各人的命也就不一样。”

我携了她的手,“咱们与她不一样,姐姐为了夭折的二皇子,我为了枉死的亲妹妹,即便前方千难万险,少不得也要硬着头皮迎战了!”

宁妃敛容道:“那是自然,陶美人可以为了荣华富贵不顾念骨血,我不能!”

我觑着她的脸色,缓缓道:“况且她们还意图谋害福康……”

宁妃脸上的肃杀之气更甚:“这笔账咱们慢慢算吧,宫里的日子,总归还长得很呢!”

我得到她这样肯定且坚决的答复,含着笑道:“是了,宫里的日子还长,且慢慢磨吧。”

缓缓松开手,我撩起轿子的帘幔,触目处乱琼碎玉,好一片冰雪风光。

第十六章 瞬息数余载

玉真六岁那年,我二十二岁。

和妃说到做到,五年多来一直称病抱恙,不为太后所用。反倒是陶美人,因为屡屡被我阻断晋封的道路,便越发与太后亲厚。

皇后长年缠绵病榻,萧琮为了消除自己心中的孽障,下令有生之年不再选妃,希望以不拆散百姓天伦为念,替薛凌云祈福消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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