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帝末年,穆国借兵胜之势,先后灭嬴、启、陟、禳等小国,西臣昆仑,东逼帝都,扩国土千里,一时盛极。待到襄帝九年,东海后风国乱起萧墙,五位公子因争夺王位掀起变乱,导致一国分崩离析。诸公子先后自立为国,却被宣、楚两国趁虚而入,两年之内五国尽亡,领土以云泽湖为界一分为二,宣、楚各得其一。
襄帝十二年,柔然族脱离王族自立为国,欺宣国老王殡天,新王初立,贸然犯其边境。宣王姬沧亲率大军迎战,大败柔然于赤峰山。与此同时穆国发兵漠北,柔然走投无路,最终臣服于宣王,边境八百里城池却为穆国所得。
自此穆、楚、宣三国渐成鼎立之势,数年来攻伐兼并诸王封地,九域间战火连绵,弱小候国人人自危,黎庶百姓苦不堪言。而帝都之内太后篡政,无端兴兵灭巫族、诛九夷,穷兵黩武,国弱民疲,情势已危如累卵。
子昊微一抬头,“这是在那岄息手中压了数日的军报,昭公不妨一看。”离司自御案上取来一封书简,交给伯成商。
伯成商展卷而阅,一见之下,这沉稳持重的老臣竟蓦地直起身子,面色大变:“文简兵败!”
子昊闭目养神:“二十万王师身葬仓原,文老将军及其三子力战而亡,朝中自此已再无可用之将。”
伯成商震惊过后,仰天悲叹。
自东帝二年大将卫垣被太后一党迫害,愤然反出帝都,投奔穆国后,雍朝军中唯有义渠侯文简拜将领兵,独撑大局。如今经此一役惨败,将折兵损,帝都外无拒敌之军,内无安国之策,已几近名存实亡。
伯成商念及往日与文简将相携手,辅国安政,谁知三年一别,竟成永诀,不禁悲从中来,再看那奏报日期,赫然已是五日之前,“仓原失守,那叛军岂不……”话到嘴边,心惊之下,竟未敢再说下去。
子昊睁开眼睛,仰望高旷的殿宇,声音平静如水:“九夷族且兰公主亲率骑兵乘胜追击,若朕所料不错,他们必已沿江北上,兵临息川,再有四百里便是帝都。”
伯成商神色凝重异常:“主上可有何打算?”
子昊淡淡道:“遣使休战。”
伯成商沉吟片刻:“那且兰公主因九夷女王之恨,发誓为母复仇,如今连战得胜,帝都指日可下,她岂会善罢罢休?”
子昊一笑:“此事由不得她,这场战事如此出人意料,绝非她一个小小女子所能为。”
“主上此言可是另有所指?”伯成商掩卷相询,只见一丝锋锐无声掠过面前君王的眼眸,子昊略略抬眸,缓缓说出一个名字:“皇非。”
楚有皇非,当世无人称美;楚有少原,九域弗敢言兵——
楚少原君皇非,当年首次领兵出征,便以五千奇兵大破宣国十万入侵之军,一战成名。自此之后,宣王姬沧以百战之身,千乘之军,万骑之兵,六十余万带甲之士,再未敢对楚国正式用兵。
近年来,皇非率楚军北拒宣国,西联穆国,不断兼并小国属地,攻城略地无往不胜,五族四国或者有人不知今日谁为天子,却绝不会有人没听说过少原君皇非。
潇洒如皇非,是每一个深闺女子都梦寐以求的情人;高傲如皇非,是令每一个沙场男儿都热血沸腾的对手。
子昊扭头看向窗外,外面风雨浪涛、江山飘摇尽入眼底,却再也没有打破那已然归于平静的幽深,“区区九夷一族,族人不过数万,十之五六皆为女子,如何能与几十万大军抗衡三年之久?若非得人暗中相助,早应国破族灭。楚国皇非,唯他能令文老将军饮恨沙场,也只有他有这个理由保全九夷。”
伯成商点头道:“九夷与楚国地形交错,唇齿相依,一旦亡国,楚国便失了一面天然屏障,若连此点都想不到,皇非便也不是皇非了!”
子昊轻咳了几声,眉心微攒,又重新阖上眼睛。九夷族虽弱小,却能想到依靠楚国,求得皇非庇护,那且兰公主倒也非等闲人物。想到此处,他挑唇而笑,姿色不俗的女人,总比他人多一样厉害的武器,以皇非之风流,又怎会拒绝这样的女子?他不说话,殿中一时便十分安静,此刻外面隐约传来一阵喧闹,夹有侍卫的呵斥,女子的低泣。子昊略紧了紧眉,离司知他素来厌烦吵闹,欠一欠身,便悄声移步往殿外而去。
御苑中竹影潇潇,一片晨曦朦胧,禁中侍卫正在清点长明宫宫奴人数,玉阶之前,青衣乌冠、环鬓累累跪了满地。不断有年轻的女子被带出去,伴着残雨凄迷,一行行队伍蜿蜒而至洞开的宫门,遗一路悲声与哀凉。
离司不料是外面这等情形,心中百味杂陈,一时竟忘了该命他们安静。无意间抬头,却见九公主自回廊尽头徐缓而来,幽然驻足于殿外高大的廊柱之下,静静看着眼前凄惨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