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昊无声一笑,修削的身形在银龙玄服映衬之下显得雍容而冷然,这一刻温柔平静的东帝,仿若渊夜深海千里无波,再艳丽的光与色折入深邃的海面,也都沉淀得一丝无余。
镜中淡影成双,秋水神骨,风雪清华,朦胧里相交相映,恍似重叠。
眼底里明净的凝注,眉稍上清醒的缠绵。
“朕记得还欠你一样东西。”
他伸手抚上她散覆肩头的发,妖娆青丝,越发衬得那双幽澈凤眸深若寒潭。子娆柔柔道:“欠得太久,连本加利一并算下,可就还不起了。”
子昊淡笑道:“只要不再欠,朕总是还得起的。”
子娆微微抬睫,一缕笑意悠悠洇开唇畔:“今晚离司和十娘将以陪嫁侍女的身份随我进入君府,烈风骑要同时控制楚宫、赫连侯府和质子府,造兵场中密牢必有松懈,若能趁机将宿英救出,我们便等于得到了一本活的《冶子秘录》,离司应该已将计划详细禀报给你了。”
灯下子昊面若止水:“子娆已是王族之主,今后任何事情皆可直接下令,不必再让他们特地请示朕。”
子娆手指向内一收,丹艳的指尖陷入重衣深处。隔着那一方明镜虚幻乾坤,她静静看着伫立背后一身清漠的人影,良久挑开笑颜,一字字说道:“王兄,你欠我一场完完整整真真正正的洞房花烛夜,以后,可别忘了还我。”
子昊有瞬间的沉默,而后依稀一叹,轻轻挽起她的发丝:“好,朕记得。”
发间清滟的幽香潋潋悱恻,千丝万缕,是她美好如玉的流年,花落芬芳姣艳的情怀。
柔长云丝滑过玉梳,落在朱凰华服玄魅的底色之上,温凉与缱绻留恋于他的指尖,一支血玉发簪雕琢精美,凤翔云鬓,绾作万千风华。
翡玉冰澈,晶莹似血,一雕一琢,莫非前缘。
朝阳升起,将整座大殿笼罩在煌煌金辉之中。九公主銮舆升驾,逆光下子娆缓步而去,踏过琼阶玉道,凤衣云裳飘展的裙摆随着霞带轻烟缭绕飞散,似被光华晕染,步入天光之际,祥云之端,那一副极美的画面,无尽,而多情。
是夜,上郢城金灿满天,灯火成林。
少原君与九公主登上呈曜门时,焰火正盛。
子娆站在这楚都最高之处看着身旁已经成为她夫君的男子,他绛红色飞绣赤云金羽朱雀神鸟的华服在星月与火焰的照耀下异常夺目,宽大的袖袍张扬放肆,令人想起战场上叱咤风云的英姿,他的光芒与骄傲。
城外是追随他的精兵猛将,城内是拥护他的大楚子民。
八方城门、深街永巷、禁宫重殿,望台高阙……一股股暗流汹涌,在这漫天华焰之下,无声无息澎湃。
今夜之后,楚国将不再是如今的楚国,天下将不再是如今的天下,曾经的九公主亦将不复存在,冠以少原君夫人的名号,人世至高无上的尊荣与权力,她与他,必定在这乱世风云中携手与共,面对属于他们的战火烽烟、盛世繁华。
子娆唇边掠开一丝笑痕,平静若深夜涟漪,刹那生姿。皇非便在此时转头,看向她:“子娆在想什么?”
子娆临风侧颜,云袖之上烈烈火凰凌空飘举,竟有华色冲天的美艳:“我在等着看比这焰火更加壮观的场面,未知何时上演,何处开场?”
皇非剑眉飞挑,优雅伸手相邀:“此话正是时候,吉时已至,夫人可愿与本君共登云台,赏此烟华盛景?”
子娆目中异彩闪过,此时戌时刚至,楚王车驾已然回宫,高台烽火,将燃其夜,宫掖之变,将在眉睫。
轻轻扬唇,抬手相握,随他行往呈曜门高达丈余的望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