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跃民做生意不过是权宜之计,犯不着为了这点把后半生搭上。
张爷爷听闻此话,无法反驳,便问:“往南方去就安全?那边的人说话咱们可听不懂。”
“列车员说话他们能听懂,到了厂里也能听懂。能管厂子的,哪个不识字啊。”张跃民提醒他们,“就算带着浓重的乡音,也不会把‘江’说成‘刚’。”
张爷爷问梁好运:“这也是向东说的?”
张跃民下意识就要给梁好运使眼色。张奶奶的拐杖朝他身上戳一下。张跃民慌忙闭嘴。
梁好运笑着说:“向东没说。向东只说他们去进货的那个厂是知名企业,创始人还是大学生。”
“那不错。”张奶奶打心眼里佩服有学问的人。
张跃民一见这关过了,边吃边说:“何止不错。我不放心,特意找人打听了一下,说出来你们都不敢信,那人还是帝都大学法律系高材生。”看到他们不约而同地露出惊讶之色,包括梁好运在内。张跃民乐了,“一个学法律的不去法院,不当律师,改做生意,这辈子估计都不会犯什么事。”
张爷爷赞同,忽然想到不对,“他一个学法律的,咋想起来卖衣服?”
“谁知道呢。”
梁好运好奇:“他们厂的衣服不是他设计的?”
“听说是的。据说他考的早,那时候设计学院不招生,刚刚提出改革开放,还没定,他也不能在家闲着,就随便挑了一个。”
梁好运被这个语气给噎着了,“随便挑一个帝都大学法学院。他不随便还不得上天?”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若想知道,回头等我考上,问问他们法学院的人。”张跃民道。
张爷爷也被他的口气噎了一下,“说得好像你考上了一样。到了外面,不许这么说。凡事给自己留有余地。”
“知道,知道。”张跃民摆摆手道,“我明儿去市里。”
梁好运赶忙说:“我也去!”
张跃民停下。
梁好运直视他,不让我去,我就告诉爷爷,张保栓他们去南方是你的主意。
张跃民咬咬牙别过脸去,按下打媳妇的冲动,又转过头来:“这么热的天不嫌热啊?”
“再热也没有大中午在地上割麦子热。”
张跃民的呼吸停顿了一下,“我忘了,你不是娇花,是野草。”
“咋说话呢?”张奶奶抡起拐杖。
梁好运拦住:“奶奶,他没说错。我就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茁长的野草。所以你还有啥可担心的?”
“你——”他之前怎么就没发现他媳妇有滚刀肉的潜质啊。
张跃民的脑袋转的快,以往只要他想,全家人加一起也说不过他。难得见他吃瘪,张爷爷和张奶奶不由得露出笑意——幸灾乐祸。
“今儿咋吃这么早?”
张跃华打破一室寂静。
梁好运起身道:“他刚睡醒,这是早饭。你咋又买个西瓜?昨儿买的还没吃。”
“咋不吃?”张跃华递给她,坐下感觉到屋里很凉快,抬头一看果然风扇开到最大:“下个月发工资,我也得弄个风扇。”
梁好运:“怕他吃多了考试的时候拉肚子。”说着就去压水把西瓜冰起来。
这边刚把西瓜放好,梁好运又听到自行车声,抬眼看去,果然是张悦芳。
刚搬过来那几天,梁好运没提醒张跃华喊张悦芳过来,张悦芳也没好意思来。
老两口就这一个孙女,整天顶着烈日回家吃饭,很心疼她。每次张跃华过来,老两口都忍不住问张悦芳咋没来。
梁好运就让张跃民跟老头老太太谈谈。
安眠药和准考证这两件事,以前张跃民不敢提,除了怕二老受不了,还因为住一起,低头不见抬头见。
搬到城里离得远,又因为钱的事老两口对儿子媳妇没了期望,也不指望儿子媳妇养老送终,而这事一直横在几人心里就像一根刺,不碰的时候没感觉,一碰到就膈应的慌。张跃民觉得可以聊聊。
二老不傻,张跃民还是个做事仔细的,一次出错,不可能次次出错,心里也有预感。张跃民找他们挑明,老两口泪流满面的哭一会儿发泄出来就接受了。
张跃民提到张悦芳,老两口直言不可能。
梁好运提议试一试她。
张跃华把张悦芳带来吃饭的那天中午,老太太就念叨晚上失眠。梁好运建议她用点安眠药。张悦芳脱口而出,安眠药还管睡觉啊。
梁好运一时不知该庆幸她没参与,还是该嫌弃她笨。
其他人的表情也复杂,包括她亲弟弟张跃华。
梁好运后来跟张跃民合计一下,她和张跃华没机会。
临近高考,天气炎热,姐弟俩回家第一件事是洗澡,换下一身馊味的衣裳。做饭的是罗兰香,烧火的是她丈夫,只有他们有机会下药且让药融化,吃不出药味儿。
话又说回来,张跃华是老两口带大的,就算给张跃民下药,他也不舍得害两位老人。再说了,他真那么干,张跃民和梁好运结婚那天,他也犯不着帮他们。何况他还没有理由这么做。
张悦芳羡慕嫉妒张跃民,有理由却没脑子。因为不止下药,还往车胎里安图钉。这是个连环计。
张悦芳以前烦张跃民,不可能跑他屋里偷准考证。再有就是她的心机也做不到干了坏事,还能做到不露声色。
不过也有句话,不怕一万就怕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