荨娘脸上也热起来,胡乱打了两句“哈哈”,便打算遁走。天啦噜,这么大阵仗,她一个小小仙婢怎么扛得住?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她敷衍完了,刚刚拔起一条腿准备走,一道白色人影忽然从人群里蹿到她面前,抓起她的一只手腕子,便问:“荨娘,荨娘你真的是仙人吗?”
荨娘被他抓得疼了,忍不住“啧”了一声,扯出一个假笑,道:“真的呢。奴家,可是九重天上如假包换的仙女。”
青城宗主则厉喝一声:“禅殊,不得无礼!”
禅殊却像是没听见他师伯的训斥一般,只是木怔怔地松开手,魂不守舍地回到一群小道士里。他虽然没再说什么,可往日眼里的飞扬的神彩,却一点也不在了。
哎,想到这里,荨娘不由有点内疚。都怪本仙子太人见人爱了,这世间从此又多了一个为情所苦的少年儿郎。好在此后一别,大抵也不会再相见了,时间久了,大概也就会忘了她吧。
荨娘正想着,忽然听重韫道:“就快下雨了,今天也赶不了路了,正巧前面有个义庄,咱们就上那借宿一宿。”
荨娘先是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哦”,随后当即反应过来,现下这荒郊野外的,哪里来的客店啊,再一琢磨,那道士说的分明是“在义庄借宿”。义庄,那是摆死人的地方,有死人,也就意味着有鬼……
荨娘这么一想险些要跳起来,不由指着重韫声泪俱下地控诉:“道长!你不能这么虐待奴家!”
重韫只是平静地讲诉事实,“你也看到了,这里找不到客店。”
荨娘将脸一扭,分外娇气道,“不要!反正就是不行。哪怕找间破庙也比义庄强。”
重韫盯着她看了一会,才道:“你不要太任性。”
活脱脱一副训斥小女娃的口吻。荨娘被他气得险些噎住,好不容易等气顺了,方道:“那大不了继续赶路,反正天也还没黑不是?就是被淋成落汤鸡,我也要找间客店住!”
重韫哼笑一声,“我可没银子。”
荨娘道:“你骗人,你怎么可能没有银子……”
重韫极快地接道,“你别忘了,是谁借了三十两银子。”他说着抬头看了眼天色,又见荨娘似在地上扎根了一般动也不动,不由又有些烦躁,想着索性晾晾她好了,这娇脾气,就不能惯着。于是自个牵了毛驴进了义庄,只凉凉地丢下一句:“你要不想进来,就自己在外头站着吧。”
重韫进到义庄后,先是生了堆火,又从行箧里抽出一根干玉米棒子丢给小毛驴,这才腾出功夫收拾起来。这义庄被分为前后两个隔间,前头摆了几口薄木棺材,重韫一一掀开看了,里头都没有人,倒是有几只老鼠,被他一扰,各自四下逃窜去了。后头空间狭窄,显然是留给守义庄的人居住的。可这义庄明显荒废了有些时日了,故而也没留下什么可用之物。重韫想着,从前头拖了一张棺材板放到里屋,又抱了一堆稻草叠在上头,拿出自己的一件外衫往上一铺,打算把这张“床”留给荨娘睡。
他做完这一切,侧耳辨听,只闻屋外淅淅沥沥,已经落起雨来了。来到外间一瞧,却未见荨娘身影,想来竟是还在外头僵立着呢。
重韫本来不是个易怒之人,可遇上荨娘,也不知怎地,竟是两次三番地被她引得肝火大动。就如现下一般,重韫只觉一股薄怒倏地从脚底板蹿到了天灵盖,忍不住踢开那两扇摇摇欲坠的大门,大步走了出去。
这义庄地处在一缓坡之上,重韫出得门外,低头望去,只见荨娘双手环抱,在坡下直挺挺地立着,冻得双唇微紫,却倔强地不肯移动寸步。
重韫不由怒喝了一声,“你到底进不进来?!”
荨娘将脸偏得更过去了,抿了下唇,却是无声的抗拒。
然而还不待她抗拒到底,便觉腰上一紧,整个人顿时腾空而起,竟是被重韫直接扛上了肩头。她一慌,忍不住手脚并用起来,“啊,你这个臭道士,放我下来,硌死我啦……”
重韫一路把人扛进了义庄,胸口受了她两记闷脚,不由更为光火,却也不能因此就把她丢到地上。于是弯下腰,把人放到了棺材面上。
荨娘还不待坐稳,便哧溜一声从棺材盖上滑了下来,抬步就要往屋外跑,却被重韫一把揪住后领,道:“你再跑啊,你可别忘了,前几天自己招惹了什么。你再闹,等她来请你的时候,可别说贫道不管。”
荨娘这才想起自己前几天似乎招惹了个了不得的东西。她苦着脸转过头来,可怜兮兮地央道:“可是道长,我真的很害怕。”
重韫往火堆里扔了几把干树枝,道:“这义庄荒废了有些日子了,屋里没有死人。”
荨娘也坐下来烤火。一听没有死人,她的恐惧竟消去大半,想起刚刚自己闹的那一场,面皮便有些发烫,不由带了点讨好的意味凑近重韫身边,问:“道长,我刚刚好像踹了你两脚。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