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她的是重韫平稳的呼吸。
她撑起身子探到重韫那边一瞧,只见重韫双目紧闭,俨然是熟睡之态。荨娘心中郁闷极了,但一想到他在外头连日奔波,恐怕是劳累过了才会睡得这么熟。以前他总是浅眠得很,荨娘小小一个翻身都可能吵醒他,更别说是伸手来推他了。
荨娘探出一根手指,将他眉间那两道浅纹慢慢地抹平了,才躺回床上,钻进他的被窝里,从身后抱住了他。
重韫身上很暖,慰贴得让人心头发颤。荨娘闭上眼,不知何时也睡了过去,这一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时分,还是重韫唤她她才醒过来。
荨娘揉着眼睛蛇一般从被窝里扭出来,她当了许多年神仙,睡得像昨夜那般深沉与餍足的情况倒是少见。
重韫在床边坐下,捉住她一只手。
“别动。”
荨娘打了个哈欠,乖乖地坐好了,看他打开一个陶瓷小罐,用小指头从里头挑出了一点玉白色的药膏,撩开她的衣袖便要往她手上涂抹。
那手指在即将落到她手腕上一寸处停住了。
荨娘感觉到他捏住自己手腕的手似乎忽然间紧了紧。
“你的伤呢?”
伤?荨娘想了一会,才想起那次在大别山中时,她用红线把他从法阵里拉回来,结果弄得自己落了双手疤痕。但是恢复仙体之后,她身上的伤痕便慢慢消失了。荨娘彼时在九重天上满心思都放在封印和宁渊上,根本就没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变化。
她见重韫面色里不知为何竟有几分不虞之色,赶紧低声解释了一句:“可能是恢复仙体之后,就自己好了吧……”
重韫放开她的手,拿起那个陶罐,一语不发朝外头走。等了一会,荨娘听到砰的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砸在了石头上,她连鞋都来不及穿便跑出屋外,果然见到庭院中一块假山石旁散着数块陶瓷碎片,白色的膏药落进泥地里,被泥土染了颜色。
重韫袖手站在廊庑下,闭着眼,双眉微皱,似乎是在忍受着什么苦痛。
荨娘小心翼翼地问他:“道长,你怎么了?”
重韫的胸膛起伏了一下,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眉心处似乎有一点白光一闪而过。荨娘看到他的面色慢慢地回复了往日的平静。他睁开眼,淡淡回了一句“无事”,转身便走。
荨娘唤住他:“你要去哪里?”
他停住脚步,道:“进宫面圣。”
荨娘知道这种场合自己是不好跟着的,便闷闷地回道:“那我在这里等你吧,你早点回来。”
她看着他的身影转过拐角,赶紧又补了一句:“我有话和你说。”
重韫去了皇宫,荨娘自己一个人呆着这空荡荡的山顶小院中更觉寂寥。好在她惯来是个会给自己找乐子,重韫不在,她便将头发一束,拿头巾包了,又找出根长布条,将宽阔的袖子绑了,拿了根鸡毛掸子并抹布木桶开始整理屋子。
重韫这院子里大部分厢房都是空的,有一间屋子还被锁上了,荨娘本想用法术打开,但又摸不准重韫回来会不会生气,遂决定等他回来再找他要钥匙。
扫洒到重韫平日打坐的经室时,便见桌子上叠了一摞半臂高的符纸,看符纸上的咒文,竟然清一色都是重韫昨天在她对面画的那种。
荨娘一个人未免无聊,便将小彩儿叫出来陪她说话。小彩儿见了这一堆符纸,登时馋得口水长流。
“仙女姐姐,咝,这我能吃吗?”
荨娘拈起一张符纸在它跟前晃了两下:“行啊,不过你得先告诉我,这是什么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