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是谁?”
陈息青把衣领从他手里拉出来,慢慢地整理好:“我爸不认可。”
陈辄文懂了——所以为什么他从没见过陈息青回家,所以为什么陈息青一回家就把自己搞得一身伤。
既然已经说出来了,那就说出来吧,陈息青说:“我这次回来,是因为爷爷得了癌症,胃癌晚期。”
陈辄文看着他。
“我要把他接到a市的医院,可能……要很长时间顾不到你了。”
陈息青这样的人,其实是对安稳幸福生活无比向往的,前段时间,陈息青是真的觉得幸福,工作再忙,出差再多,晚上回到酒店,有一个可以通电话的人。
他不是一个爱打电话爱聊天的人,但是对方是陈辄文,不管说什么,都觉得可以抹掉一天疲惫的陈辄文。
有什么不好呢?真的,已经很好了呀。
他几乎已经忘记了原生家庭这边的种种,直到爷爷病重,直到他重新领教了一遍陈爸的无情暴力,才想起来,生活本身就是这样,幸福和不幸离得并不远。
该发生的,总会发生;该解决的,都要解决。
但是,其实他并不知道具体该怎样解决。
他是个男人,在面对着父亲的棍棒时,心里会难过,但是不会怕;在面对很多压力时,都会去寻找问题点,寻找解决的方法,不会退缩;唯独面对充满愧疚的爷爷和可怕的癌症时,从内心深处产生了一种无力改变的恐惧。受不了满头白发和不成声音的声音,受不了老人家的眼泪,这些都令他崩溃。
分明已经做好了决定并且即将付诸实施,但是,却有种和爷爷两个人一起站在悬崖边缘的感觉。他知道,爷爷会摔下去,他拼尽全力想要留住他,但是他知道,最终爷爷还是会摔下去。
永远地离开,不是他能留住的。
他甚至觉得这是对他两年不归的惩罚,势必要让他铭刻一生。
陈爸的殴打对他来说,不算惩罚,对于爷爷来说空白的两年,才是狠狠打在脸上的耳光。
太难过。
“嗯,接到a市吧,我和你一起照顾爷爷。”陈辄文看着他,对他弯了一下嘴角,“我的爷爷和大伯都是医生,一定会找最合适的方法进行治疗的。”至少,能减轻痛苦,让病人过好所剩不多的时光。
我和你一起照顾爷爷。很普通的一句话,但是这句话里面包含的力量,除了陈息青自己,又有谁能真正理解呢?
人就是这样,越是脆弱的时候,越是对陪伴和鼓励有着深深的迷恋。
陈息青看着陈辄文。
什么是明光呢?陈辄文就是啊。
不管他的家人是不是医生,就算是,这种“我一直站在你身边陪着你”的感觉,足够令陈息青感动——两个原本毫无关系的人,因为喜欢走到了一起。陈息青是那种一旦喜欢了,就会视对方的事为自己的事,如果对方需要帮忙,他一定全力以赴。但是当他自己变成了需要帮助的那一方时,他却不会要求对方对自己提供帮助。
来一句不太恰当的话来形容,那就是说到底,陈息青是严以律己宽以待人的人。
他没想到,陈辄文是和他一样的人。
不会把这种好当做理所当然,陈息青满心都是感谢和感动,他“嗯”了一声,没有再说别的话。
“所以,不要担心了,好不好?”超大型的暖宝宝像哄小孩一样,语调软软的。
“嗯。”
陈辄文说着,又去脱他的衣服,太过突然,陈息青手忙脚乱拽着,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看看伤得怎么样,需不需要去医院。”真的……什么也没想,只想看看伤势。
“……不需要的,不严重。”
陈辄文当然不会理他的“不严重”,他坚持着,最后陈息青妥协,默默地松开了手。果不其然,衣服脱掉后,发现陈息青背上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印子。
很不能理解,到底是怎样的父亲,才能下这种狠手?这算是教训,算是希望孩子迷途知返?在陈辄文看来,完全不是,这算是泄愤。陈辄文心里又是疼又是怒,真想把场子找回来。
陈辄文仔仔细细地检查着陈息青的伤势——被这么近距离地盯着看,因为是检查,触摸肯定必不可少,陈息青很不适应,很想钻到被窝里去。第一次,他发现自己竟然在陈辄文面前紧张了。
检查了一遍,目前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陈辄文说:“先冷敷一下吧,你等等我。”
“好。”还好持续的时间不是很长,也幸亏两个人是站着的,否则陈息青可能会走陈辄文的老路,脸红。
a市的宾馆,不比平时出差住的五星级,没有冰箱,陈辄文去前台那边要了些冰块,和着水调成了冰水,沾湿毛巾,给陈息青冰敷有淤青的地方。
陈息青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内裤,被陈辄文领到了床边,硬着头皮趴在床上。
拧干毛巾里的冰水,找准位置,敷在陈息青的背上。
背部的神经原本就很敏感,何况是这么冷的天,尽管房间里已经打足了热空调,冰冷的毛巾敷上去的时候,陈息青还是不可避免地会抖。
他抖一下,陈辄文就忍不住想要把凉得该死的毛巾拿起来,然后把被子给他盖上,让他暖暖和和地休息,但是,为了不变得更严重,不得不继续敷着。
敷得差不多,将第一块换下,换上第二块,陈辄文轻声说:“再忍忍。”
第49章 49
“嗯。”
陈息青趴着,脸蒙在被子里,含糊地应了一声。
床的上方,灯光打下来,打在满是伤的背上,颜色差异那么明显,让陈辄文跟着有点手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