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意加深,莫颜到底打开了送到眼前的信筒,看到上面熟悉的字迹,再看了看还停留在肩头梳理羽毛的八哥,眼底划过一抹流光,随即收好信件,带着八哥敲响了大门。
大门被打开,是一位年约六十的老伯。看到莫清泽,老伯恭敬地喊道:“老爷,您回来了!”
莫清泽微微一笑,说道:“孙伯,我有点事情,你同孙婶儿说一声,半个时辰后再开饭。”
孙伯连忙应道:“是,老爷!”
孙伯和孙婶是一对夫妻,是前不久莫颜在牙行里买来照顾莫清泽饮食起居的。两人也是可怜人,中年丧子后与唯一的孙子儿媳一同生活,后来年老干不动农活,就被儿媳和孙子孙媳赶出了家门,只好自卖自身寻一条活路。
可是因为年纪太大,又不会伺候人,哪怕两人开出的身价银子加起来才六两,也没有人愿意买他们。就在牙行要把两人赶出去,不愿意再供给他们吃喝时,被莫颜看到就买了回来。
夫妻俩待在状元府中,寻常也不用做什么,就是打扫打扫卫生,给莫清泽洗洗衣裳做做饭就好,这些对两个老人来说还算比较轻松。
莫清泽冲孙伯点了点头,就带着八哥一路去了书房。
细细的看完信件,莫清泽的脸上流出一抹了然的神色,终于解开了连日来的疑惑。
心里有了计较,莫清泽不禁有些头疼,他研磨提笔,给莫颜简单的回了一封信,塞到了八哥脚上的信筒里。
摸着八哥光滑的羽毛,想到小家伙在自己写信时,十分耐心地站在书桌的一端,安安静静不吵不闹,心里就生出了几分喜欢。
他转身从书桌抽屉的匣子里取出半块点心,掰成小块喂它,见小家伙两眼放光,蹦蹦跳跳的走过来,不禁有些好笑,温声说道:“吃吧,吃饱了就把信送回去。”
“啾啾!”
八哥听明白了,张嘴冲着莫清泽叫了两声,就跳到他的手边,埋头啄食,很快就把半块点心吃的干干净净。
吃饱喝足的八哥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莫颜清理着桌上散落的点心碎屑,果断的决定回去后,向女儿把八哥讨过来养。
能在短短时间内驯养出一只能送信的八哥来,再驯一只也不会太难不是?
翌日,莫清泽在去翰林院的路上,再次“偶遇”了刚下早朝,正要前往衙门办公的太常寺卿赵丰年。
在大楚,只有正五品及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上朝,五品以下的官员则在辰时前到达到各自处理公务的地方即可,倒是能比五品以上官员多睡上一个时辰。
看着赵丰年的脸上堪称慈和的笑容,已经知晓他一番算计的莫清泽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以下官见上官作揖手势,朝着赵丰年行礼:“下官见过赵大人。”
见太子身边的红人对自己如此恭敬有礼,赵丰年心里颇有些自得,只是见他脸色淡淡的,又觉得这样难以拉近关系。
想到昨晚家中老娘的叮嘱,赵丰年看着眼前的人,怎么看怎么觉得好,容貌就不说了,称得上本朝最俊美的状元郎,前程更是一片光明,若是能成为一家人,以后得到的好处还会少么?
赵大人越想越美,布满褶子的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他自来熟的拍着莫清泽的肩膀,声音愈发的温和:“都说过你我同朝为官,不必如此客气,莫大人可是没把本官当自己人不成?”
这副熟稔的语气,听的莫清泽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面上的神情更加恭敬:“大人体恤下官,下官感激不尽,然礼不可废,万万不敢怠慢了大人。”
赵丰年见状,不知道该得意还是该沮丧。这人看着温和有礼,实在油盐不进,这副样子着实让他无从下手,他总不能直喇喇的说,莫大人,我外甥女看上你了,你看啥时候有空,快上我家上门提亲?
真说出这种话,他在官场上别想再抬起头来做人,他赵家的名声也甭想要了!
思前想后,赵丰年决定委婉的把话挑明,见四下里无人注意到这里,便隐晦的问道:“本大人听闻莫大人孤身一人住在状元府中,身边连个贴心人都没有,这可是真的?”
莫清泽眸光一闪,半真半假的说道:“回大人的话,下官家中贫困,早年只有一妻,后来妻早丧,便没有续娶,眼下状元府有一对老夫妇照顾下官的起居。”
赵大人眼睛一亮,再接再厉:“莫大人还年轻,眼下又颇得圣上重用,日后的前程必然差不了,难道就没想过续娶?”
“这……”莫清泽的脸上适时的表现出一抹羞愧来:“下官确无续娶的打算,且下官膝下已有三个孩儿,哪家的小姐肯不计前嫌,下嫁下官做继室?”
赵丰年一听,不由得皱眉,这是想找大姑娘,还是出身不错的大姑娘?
莫清泽可不管赵丰年怎么想,继续说道:“下官有儿有女,娶不娶妻倒是无所谓,若是今后遇到合适的,下官亦不会再养孩子,以免生出偏颇,闹得家宅不宁。”
这番话发自莫清泽的内心,他的确没有娶妻的打算,自然不会再要孩子。眼下他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只希望这位赵大人知难而退,死了给他保媒的心,不然一旦把话挑明,等待的麻烦只会更多。
赵丰年确实有些灰心,眉头皱的死死的,他盯着一脸正色的莫清泽,难以想象竟然会有人嫌孩子多竟然不肯再生,这还是男人么?还是说他察觉到了什么,故意拿这话来堵他?
想到这里,赵丰年仔细地留意着莫清泽的神色,沉声问道:“这当真是莫大人的心中所想?”
莫清泽停下来,看着赵丰年无比认真的说道:“下官确实没有续弦的打算,先前太子殿下体恤下官关心过此事,下官亦是如此回答,怎敢欺瞒殿下,欺瞒赵大人?”
太子殿下?
赵丰年惊出了一身冷汗,难道太子殿下也有保媒的打算?他突然庆幸没有贸贸然的开口,不然太子殿下会不会认为自己在跟他抢人?
他不认为莫清泽有这个胆子拿太子殿下当幌子,莫清泽也确实没有撒谎,只不过这件事是当时他与楚衡闲聊之时,楚衡随口问了一句,并没有要做媒的意思,莫清泽说的含糊,故意让赵丰年会错意罢了。
眼看有大好前程的外甥女婿就要飞了,赵丰年郁闷极了,想到回家后还要应付老母和任性的外甥女,心里的就烦躁的慌。
莫清泽假装没有看到赵丰年变来变去的脸色,不想再与他纠缠下去,便说道:“时辰快到了,若是赵大人没有其他吩咐,下官就先行一步了。”
赵丰年一听,尽管还想努力一把却没有理由把人留下,只好说道:“莫大人慢走,以后有机会,本官请莫大人喝茶,莫大人可要赏光啊!”
不管怎么样,这人的前途毋庸置疑,当不成亲戚,当朋友相交来往也不错。
莫清泽不知道赵丰年的打算,客气的回道:“该是下官请大人才是,到时还望大人务必赏光。”
“好说好说!”赵丰年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开玩笑似的说道:“别人的茶本官不一定会喝,莫大人的茶,本官一定到场。”
莫清泽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感动来,朝着赵丰年拱了拱手,待他先一步离开后,才转身朝着翰林院行去。至于请喝茶什么的,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傍晚赵丰年回到府中,就将早上与莫清泽之间的对话,原原本本的告诉给了老母亲和外甥女。
有永昌伯夫人外甥那桩好亲事,赵老夫人的心思就没有全部放在莫清泽这边,催促儿子赵丰年询问,也不过是想比较一下,从中选最匹配她最疼爱的外孙女罢了。
得知莫清泽不会续弦,连太子殿下也掺了一脚,赵老夫人不仅没有遗憾,还觉得外孙女儿与永昌伯夫人的外甥才是天生一对,是以念叨了几句,就不打算再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