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时间九点半,小汤山五公里范围内的三家纺织工厂都收到了上级临时取消加班的通知,三个厂里原本准备好通宵加班的女工被集中到了离小汤山最远的一间工厂内,附近一个老小区的一百多名外地务工人员也被忽然区委会的人叫醒临时带到了这里。
视线所及,此刻在厂房外的铁丝铁栏杆边上,并不清楚情况的女工们原本还在三五成群地嬉笑打闹,穿着拖鞋旧睡衣的打工者们则端着明天早上还要用的牙刷和茶杯缸子,疲惫的脸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他们都不太了解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的严重性,事实上,上次附近电的厂忽然跳电时,他们也是来这个厂子里无奈地等着供电恢复正常的。
可在五分钟后,当这些人在夜色中集体听到工厂上方传来的可疑警报声,同时一群脸上装备着防毒面具的军人们出现在铁丝网外面把厂房给围起来后,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一下子凝固了。
怪异可怕的气氛让在场的这些普通人都有些不敢喘气,没人知道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才会让这种正经八百的军队都跟着出动跑到他们这种小地方来。
而就在众人脸色茫然,有些不敢出声的时候,这些活了半辈子,只在电视机里看过这种大场面的人普通人便眼看着一个派头十足的中年军人先是从外头的车上下来,又缓步走进破旧工厂里面来,接着一路赶到小汤山来的闻天明上将就在近七百多个平民的注视下慢慢地敬了个礼,这才用严肃平静的口气朝所有人大声开口道,
“十分抱歉,但请大家尽快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半小时后我们会开始安排大家撤离,考虑到安全问题只能把大家暂时集中到这里,同时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接下来会给大家做一些必要的消毒措施,请大家一定要认真消毒,佩戴好特殊隔离口罩。”
闻天明的话说完士兵们便开始分发口罩和一些一次性瓶装消毒液,这些消毒液的味道都很刺鼻,比市面上就可以买到的普通消毒液还要有一股特别刺激性的味道。
部分年轻女工看上去有些嫌弃,就想草草涂一点在手上了事,可是板着脸的军人们挨个检查,搞得大家更加开始人心惶惶了。
而打从听到军队安排撤离,那些还有些家当在这儿的外地住户就开始面露不安了,半响一个年纪很大,背都弯了,手边还带着个十几岁孩子的老太太一脸紧张害地拉住刚刚跟着闻天明一起进来,此刻也恰好在参与分发消毒液的闻榕问道,
“小伙子……能帮我问问么……本来不是说停电么……怎么忽然就集体撤离了……能再让回去一趟把我小孙子抱回来吗?他年纪小特别要睡觉,一醒就苦恼,刚刚我……我以为……不是什么大事,就没叫醒他,对不起对不起,我是真不知道啊……”
老人说到最后有点哽咽了,她很怕这些一看就很严肃的当兵的严厉地拒绝她的要求,心里也十分埋怨自己的愚蠢和疏忽。
在她身边还有个年纪稍微大点的男孩,扶着自己年迈的奶奶的时候还红着眼睛说了句奶奶您别去,我去把弟弟找回来,而闻榕看见这一幕,先是一愣,半响他皱起眉安抚地对老太太说了句大妈,别急,我帮去你问问,又小跑着到了闻天明边上把情况说了一下。
“不是早就说了让人都聚到这儿来了吗!这些人怎么回事!怎么还会有小孩子被落在自己家?到底听不听得懂人话!再过半小时就有军用飞机准备空投东西下来了,这次行动是由中央直接指挥的,我也不可能随意改动时间,虽然山上的基地已经被蒋商陆提前搬空了,可是这里是第一污染源,不毁掉以后就是大麻烦,而且撤离完我们还要去——”
一看闻天明这个老不死的冲自己发火,脾气差劲的闻榕也脸色不太好,但是转头看见那个老太太和孩子还在不远处地内疚害怕地哭,这让他不自觉地想到了点他压在心底好久的事。
多少年前的y市中心医院里,被冻坏了身体的闻楹躺在白色的床上呆呆地病床前的所有人。
他的脸色真的很难看,医生刚刚进来也说了作为一个年幼的木本植物,他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有完整发育的可能了。
当时红着眼睛,脸上还挨了闻天明一个巴掌的闻榕结结巴巴地想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可是他却明白自己对闻楹说什么也都没用了。
哪怕是他稍微有点责任心出门去找找闻楹,把他找回来,他都不可能一个人在山里迷路。
但他却因为自己的那点见不得光的嫉妒和埋怨,差点就害了闻楹一辈子。
自己根本就不配做他的哥哥,闻楹这么多年来一直讨厌他,厌恶他完全是对的,因为他就是这么恶毒,卑鄙,和他那个抢别人丈夫的妈一样从骨子里就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好东西。
这么想着,闻榕心里也有点苦涩,其实这段时间以来,闻楹能这么不计前嫌地和他上说几句话对他而言已经很心满意足了,那感觉真的不亚于当初他什么都还没有的时候,就能幸运地娶到自己的梦中情人姚素兰了。
而在略显不耐地抓了抓头发后,已经被教训了半天的闻榕忽然一脸火大的打断了自己这位最高领导的话,接着胆大包天地就冲闻天明直接嚷嚷地道,
“能不能让我先把话说完再开口教训我!有这个时间赶紧给我一辆车,我自己去一趟,半小时之内我一定回来,这里和那儿离得又不远!那小孩的弟弟才那么小,我也是给人当大哥的,你让我怎么看的下去!我知道!军人是该服从上级的命令和指示!但咱们今天不是来协助他们撤退的么!怎么可能不管任何一个平民的生死!我知道你还急着去给小儿子他们两口子那边帮忙!没关系!我也担心我那个傻弟弟这次是不是要跟着殉情了!您能早点去支援就早点支援!这边我来行了吧!”
闻榕这么说完,也没去管脸都气绿了的闻天明,从边上的战友手里急匆匆地拿了自己的防毒面具,又把消毒液擦了擦手就往外头走了,而压根没追上他的闻天明只能脸色苍白地目送着闻榕开着车迅速消失在了厂房外面的夜色中,半响忽然颤抖着闭上眼睛长叹了口气。
明明自己就是个一辈子无可救药的人渣,生出来的却个个都是情义双全的好孩子……
这让他以后死了……到底该怎么下去面对那两个对他害苦了一辈子的女人啊。
……
首都时间十一点,萧骜在行动科属下的簇拥下下车来到陈永明宅子的大门口的时候,手上拿着一块手帕,他用这块洁白的手帕掩着自己的口鼻,因为刚刚他还在车里的时候就已经闻到一股很浓重的血味了。
可是他也知道,岁这种怪物不用特殊方法是完全打不死的,哪怕他动用了这么多的力量,陈永明一个走路都打颤的老怪物依然能有本事在重重包围下撑了足足两小时。
想到这儿,顿时心里有点嫉恨他这种能力的情绪涌上来的萧骜刚想问身边的下属一句还有多久才能把陈永明抓到,他就忽然感觉到空气中有股异常的气息传来。
伴着密密麻麻的白色飞虫从屋子里涌出来和行动科的人紧张的举起消毒枪的紧张画面,被保护在众人后面,看上去没有一点安全问题的萧骜只勾起嘴角嘲弄般地一笑,接着大笑着张嘴喊了一句道,
“我的老朋友啊,别再躲了,我知道你现在能听得见我的话,这些虫子不就是你的传声筒吗?可你知道我等着这天到来究竟等了有多久了吗?等了足足有十几年了啊!这十几年来我每天都恨不得把你拨皮拆骨,再把你身上一块块肉都撕扯下来以泄我心头之恨!可是你的运气居然不错,竟然靠自己也找到了这种方法了!了不起!了不起啊!但是没关系!你当初怎么害我的,我现在就怎么害你!断子绝孙的感觉还痛快吗陈部长!你那个废物孙子死的够不够难看!够不够可怜!”
“萧骜!萧骜!你这个伪君子!!!你才是真正的卑鄙小人!我一定要杀了你!”
陈永明声嘶力竭的怒吼声从屋子里传来,像毒蛇一样蜿蜒着从墙壁上爬下来的藤蔓抽打着堵在最前面的行动科人员,一旦接触到皮肤表层立刻就皮开肉绽。
而那些白色飞虫也开始大范围地攻击在场的人,一时间场面混乱的无以复加,偏偏萧骜似乎打定主意要用这种持久战的方式一直磨到陈永明束手就擒了,直接就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身旁建议先暂时撤退的宗明苑,又冲在场的所有人面目狰狞地大吼道,
“你们这些废物!我这么多年养着你们有什么用!没有我的指示一步都不许撤退!打到天亮也要把它给我抓起来!”
老人的这种极端暴虐的态度搞得在场的人都有些不寒而栗,但行动科在建立之初的招人方式就是由萧骜亲自建立助学基金会,再从基金会中得到资助的学生中,挑选合适的人员加入地植办工作的,所以里头的很多人不管年纪大小都要叫他一句老师,当年更是因为他的意外身亡而悲痛欲绝。
但如今多年过去之后,萧骜这个名字再次死灰复燃,首先带来的却是一场完全不亚于陈永明这种人的疯狂屠杀,而有关今晚探发科高层究竟死了多少陈派中人,大家已经不敢往下想了。
想到这儿,这些一个个还在苦撑着的行动科前线人员们便面露苦涩,只是顾念往日恩情不敢表露在脸上。
可是如今现了原身的陈永明本就实力深不可测,就算行动科临时加派了很多人还是渐渐展露出颓势,萧骜气得怒火攻心,本想一举拿下陈永明,再把他作为自己顺利登上继位者宝座的筹码现在看来却是有点困难了。
这般想着,白发老人的脑子里忽然就想到了一个最大的变数,但再一细想这个变数就算现在去找,也未必会愿意为自己所驱使,他的脸色就不太好。
可恰在这时,一直因为激烈的打斗而显得混乱不堪的现场却忽然有一阵浓郁异常的罂粟花花香味覆盖下来,而在在场所有人痛苦哀嚎着捂着自己太阳穴动弹不得的时候,同样也脸色灰白,脑部神经痛的说不出话的萧骜只咬牙切齿地喃喃道,
“蒋商陆……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萧骜气红了眼的大骂声引得夜色中传来了一声阴森的冷笑,被吓得猛地僵硬住脊背的萧骜刚想躲开,但是一只从后面生出来的冰凉的手已经恶狠狠地锁在了他的喉咙口。
而其实躲在边上已经看了很久,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后边接近了萧骜的蒋商陆只把这个他已经烦了很久的死老头子死掐住脖子,又伸出鲜红色的舌尖面含挑衅地舔了舔嘴唇,接着才像个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样冲那些目瞪口呆的行动科的人歪着头笑了笑道,
“不好意思了,但现在一切指挥权在我手里,立刻停止你们的攻击,听话。”
蒋商陆沙哑的声音像是充满了魔力,被精神毒素控制的所有人呆呆地放下了手里的武器,更甚至一副完全无法挣脱开罂粟花控制的样子只能站在原地,而察觉到事情可能出现了转机,本以为蒋商陆已经背叛自己的陈永明立刻激动地大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