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驻足看去,似乎一切都与离家那年一模一样。
这是个苗汉两族混居的小城,城中居民服饰风格各异。在卖首饰的摊上,汉家姑娘喜欢的珠钗首饰与苗家爱用的苗银饰物摆在一起。
首饰摊旁,卖竹筒饭的婆婆笑容和善地等着客人,云离走去买了一份,客气地跟她打听:“婆婆,请问现下城南的云家,是何人做家主?可还和三年前一样?”
“城南云家啊……”那婆婆想了想,点头道,“没换人,还和三年前一样!”
云离心中微滞,又问:“那您知不知道云家近几年收成怎么样?粮仓可是满的?”
“收成好着呢!”婆婆说起这个便笑起来,“去年秋天大丰收,云家的粮仓满得都装不下。家里人倒也大方,存不进的米便以三成价卖个城中街坊——这不是跟送一样吗?你手里的这个竹筒饭啊,就是我当时跟云家买的米做的。”
原是自家的米做的。云离喉中不禁一噎,低眼看看手里的竹筒饭,心下五味杂陈。
他向卖竹筒饭的婆婆道了别,继续向南走去,穿过几片熙熙攘攘的人群、走过几条萧索空荡的街道,左拐右拐地不知走了多久,那座许久不见的大宅子终于出现在眼前。
云府。
云离望着门上匾额深缓了好几息,将马拴在了旁边的木柱上,上前去叩门。
“笃,笃。”门环在木门上磕了两下,府门便打了开来。
开门的小厮看起来比云离还要更年轻些,迟疑地打量着他:“您是……”
院中正拎着水桶走过去的仆妇则倒吸一口冷气:“离公子?!”
她把水桶一扔几步冲到门口,挥手让那小厮进屋别吭声,自己也压低了声音:“您怎么回来了?您知不知道……”
“我知道。”云离笃然地一颔首,又道,“但我有些要紧事,必须回来。你让我进去,我去向爹娘见个礼,然后去见各位叔伯长辈。”
这仆妇只觉他但凡进了这道门,便无论如何都不能活着出去了,想把他劝走。可在云离的注视下,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僵了须臾后道:“那您……能跟各位爷服个软,便服个软。您要知道,依云家在曲明的地位,您要娶个好姑娘不是难事,您别死犟着惹长辈们生气。”
“嗯。”云离点了点头。仆妇往旁边一退,他跨入门中。
想了想,他又道:“我妹妹……已经嫁人了吧?”
“是,去年年末嫁出去的。是个好人家,听说过得不错。”仆妇回道。
云离轻喟:“那就不必告诉她我回来了。让她跟夫家好好过,别提我这当哥哥的。”
他说罢,径直往里走去。一路上不断有年头长些的仆人认出他来,面上按捺不住的讶色像是见了鬼一样。
云离只觉得,好像四处都弥漫着嫌弃他的情绪。
这样浓重的嫌弃是他在五皇子府从不曾感受过的,以至于在走到父母的住处前时,他已然连自己都在嫌弃自己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个怪物,和这个家格格不入,没有人会喜欢他。甚至,这里的大部分人,都希望他就此死了。
云离又往前走了两步,发现昔日熟悉的小厮已然傻在了门边,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他苦涩一笑,轻声道:“我回来了,有劳禀我爹娘一声。”
小厮强咽了口口水,逃也似的跑进堂屋。
片刻后,堂屋中的茶壶与一声喝骂一并飞出:“滚!!!”
宫中,司妍陷入了只恨自己不是福尔摩斯的迷茫。
几日前,她跟司婉司娆说得把盖了亓官仪印的纸要回来,琢磨着若司娆拿不出,那亓官仪的怀疑便十有八九是对的。
当时司婉应得很干脆,司娆犹豫了一会儿也答应下来。
但结果……两个人折回住处一趟,回来都告诉她找不到了。
这特么就很尴尬了。法律上讲究证据,一是要彰显公正、使人信服,二也是因实打实的证据才是靠谱的逻辑链。毕竟人心极易有偏颇,没有真凭实据而做出的判断很有可能是偏见导致的。
那现在没有证据证明是司娆下的毒怎么办?放弃理智,相信直觉?或者换个思路想想,比如是司婉司娆联手作案……?
不能够吧!她没那么招人恨吧!
司妍趴在妆台前垂头丧气,恹恹地将化妆水磕在手上做护肤,撇撇嘴,觉得人不顺起来真是……连做护肤都不顺!
这个月尚工局来送护肤品的时候,给她用查看面板扫了一眼,发现送来的水是ipsa流金水。这东西在网上也很火,据说温和不刺激、敏皮也能用,还易吸收、去闭口什么的,但是她的使用感受是……聊胜于无。
她甚至连“易吸收”这一条都没感受到,那还是在现实世界中敷纸膜的感受。现下只能拿手拍,就显得更鸡肋了。
司妍便想换一种用,她觉得如果有菌菇水雪肌精金盏花水都好啊,然而尚工局告诉她说:“近来前方战事吃紧,暂且弄不到那些了。”
司妍呆滞脸:战事吃紧跟宫女们的护肤品到底有什么关系?宫里的护肤品是从叛军那边“进口”的吗?据她所知并不是啊!
神设定……
然而如此这般,她也没别的办法,尚工局提供不出就是提供不出,她暂时只好拿这流金水凑合凑合。
无所事事地又过了一个上午,午睡起来刚化完妆,司妍听说贵妃传她去。
司妍进殿一施礼,就见贵妃的倦容上浮着笑意:“阿妍快来。小九的信可算到了,这回还有你一封,本宫没拆,你自己看吧。”
近几日,贵妃都忧心忡忡的。
亓官保原是每一旬给贵妃写封信。但近来大约是战事吃紧的关系,他的信没及时送到。司妍掐指算了算迟了有六七天,贵妃这个当母亲的心里当然煎熬得厉害。
司妍轻松一哂:“奴婢就说九殿下肯定不会出事,娘娘偏安不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