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未济与霜月牢中定计的时候唐未济便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来,只是他没想到这人会选择了在这里出手。
来得这么快,这么没有道理,这么急促。比他们预料中的显得急躁了许多。
这是很不合道理的事情,因为这里是天都,任何动静都会很快引来羽林卫与神机阁,除非那人很确定自己能轻松拿下唐未济。
霜月的消息都还没散出去,这便意味着那个局还没有做好,买剑不在天都,不知所踪。
鱼儿终于咬钩了,提竿的人却都不在,只有鱼饵在水中挣扎着,唐未济便是那挣扎的鱼饵。
能不能活下去,就看那条鱼够不够大、他这鱼饵够不够硬了。
天元十九年二月二十八日,春分。
已经快要进入三月,天气越发暖和。
今日的阳光便正好,晒在人身上的时候暖洋洋的,唐未济中午从飞虹苑过来的时候走在路上还抱怨了几句。他本就怕热,走得他满头大汗。
然而现在的他却突然觉得有些冷,这种冷是因为天上的太阳被挡住了,也是因为那发自心底的寒意如冰棱一般横在心口,让人牙齿打战。
有一层薄薄的灰色将他的周围包裹,于是唐未济便与这个世界被隔开了。
天空中的阳光落在这灰色薄壳上自然向着左右滑开,在两边分散出一道道垂直的金光,形成一道道手指粗细的光柱,笔直照射在地面上。
唐未济的脚下青石板缝隙中本来有一株嫩绿的草芽,现在却不知为何逐渐开始枯萎。
有一道极其阴冷邪恶的气息随着翠芽的枯萎越发浓郁。
枯萎的翠芽化作了一团小小的白色灰烬,灰烬被空气轻轻一撞便散成了一阵轻烟,轻烟在半空中柔弱飘飞,却又逐渐凝在一起,化作了一团小小的灰白色漩涡。
漩涡不过巴掌大小,连接着嫩芽的根部。
呼呼呼。
唐未济耳边似乎听见风声,他已经要被冻僵。
漩涡不断向上漂浮,一枚艳红色的花骨朵随着漩涡的拉扯在嫩芽上缓缓绽放。
最终漩涡消散,只剩下了一枚光秃秃的花。
那朵花巴掌大小,艳光四射,共有四片花瓣,花瓣包裹的中心却承着一只眼球。那眼球黑白分明,直勾勾盯着唐未济看。
唐未济只是与其对视一眼便心神不稳,脑海中浮现重重幻象,他用力一咬舌尖,这才清醒过来,心里头警钟长鸣。
“咯咯咯,小哥哥的心思可真纯净啊,吃起来不知道味道怎么样呢。”
那花骨朵不停颤抖着,像是有人在笑。
那颗诡异的眼球依旧直勾勾盯着唐未济看,眼神残忍而戏谑。
那四片花瓣随着她的笑声脱离花骨朵,绕着眼球旋转飞舞。
有淡金色的流萤随着花瓣的边缘飘落,那些流萤飘散在半空,又重新组合在一起,化作了一只半透明的飞鸟。
飞鸟扑扇着翅膀,悬停在唐未济的眼前。
有一道声音在唐未济心中响起,在不断呼唤着他,仿佛有极为亲密的人被困在了这只飞鸟之中。透过那半透明的身躯,能看见那人饱受地狱之火的煎熬,在地狱中苦苦挣扎着。
唐未济情不自禁地向前踏出了一步,胸口无形处,当初被九长老修复好的那寓意着人身根本的金色镜面便轻轻裂了一道缝。
他喷出一口鲜血,自己却恍若不觉,又要向前踏出第二步。
花瓣早已停止了转动,分成四面将眼球承在中央,好似一张柔软的小床。
眼球死死盯着唐未济,在金色镜面破碎的一瞬间它察觉到了天地间极细微的动静,镜面破碎的声音好似在它耳边响起,极为动听。
眼球有些得意。
流萤尽数组成了那只飞鸟,就在金色镜面破碎的时候,那飞鸟半透明的身躯诡异地变得更趋向于实质。
眼看唐未济第二步都迈了出去,就要落地,金色镜面上又要多一道痕迹,唐未济怀中突然窜出一枚橘黄色的火球。
小火一头往天空中那只飞鸟撞过去。
飞鸟虽然是流萤组成,却好似活物,看见小火撞来的时候扑了一下翅膀,一闪而过,双爪死死抓住小火。
说来也怪,小火明明只是一团火,在飞鸟的手上却好似一只气球一般被抓得瓷实。
两者介于实体与灵体之间,刚好相克,彼此争斗不休。
小火不断从嘴里吐出火云灼烧飞鸟身上的流萤,那是它炼化的得自方寸山弟子邱天手里的涅槃之火。
流萤好似天空中的繁星,亮了又灭,灭了又亮,忽闪忽闪,飞鸟的身体在实体与虚幻间不断转换,又去啄小火,一口下去小火圆鼓鼓的身体便会少掉一小截,虽然很快被火焰填满,但看小火挣扎的模样那滋味必定不好受。
被小火吸引走了飞鸟的仇恨,唐未济终于是醒了过来。
他惊魂甫定,便发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一点极为隐晦的变化,就好似镜台上面落了一粒灰尘,又好似澄净的清水里面落进了一点墨汁。
虽然很不起眼,甚至再怎么仔细看都看不见,但这并不代表它们不存在。
唐未济的心中无形便涌上了一层阴霾。
他目不斜视,就像是没有看见小火与飞鸟的争斗,如临大敌,“你是谁!”
他问的是半空中的那颗眼珠,眼珠看出来他的紧张,“咯咯”直笑。
唐未济一颗心不断往下沉,如此诡异的手段,他不仅从来没见过,就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他拿不准面前这人的实力到底如何,之前还以为是藏在暗处的那人要对他出手,现在却又拿不准了。
他与霜月定计的时候曾经猜测过那人的实力,最多也就是在三元境,若是三仙境的话,天都内的三仙境强者不会没有感应,所以有买剑坐镇不会怕。
但面前这人的诡异超乎了唐未济的预料,他开始猜测面前这人到底是不是暗地里藏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