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轱辘声极有节奏地在青石地面上滚动,滚进了霜月的耳中。
霜月揉了揉枯黄的眉心,将眉头不自觉浮出的褶皱抚平。
她早已经被圣皇从铁甲卫中调了回来,整个大唐论起对乌鸦酒馆的了解没有一位比得上霜月,就连天机阁那些大谍子都没霜月精通,毕竟天机阁要忙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术业有专攻么。
从剑南道发现有酒馆介入之后,霜月便回到了天都。剑南道的局势变成这样少不了霜月的分析帮忙,她有些疲乏实属正常。
伺候她的小姑娘站在她的身后,葱管一般的手指轻轻在她的太阳穴上揉捏着,用细细的声音说话,“瑾公主这次回到宫中之后听说性格大变,脾气变得有些不太好,小姐你这次进宫说话可得小意一些。”
霜月笑了笑,“我与她关系莫逆,放心好了,我有分寸。”
小姑娘又继续说了一些最近发生的事情,说到唐未济的时候叹了口气,“可惜了唐公子了,此去极北之地真是凶多吉少,我听人说了,极北之地好斗成风,那些三元境天才一个个都是实打实打出来的,唐公子不过化气境,获胜几率等同于零。”
霜月想到那个少年,摇了摇头,“你觉得他像是那么蠢的人么。”
小姑娘有些迷糊,“什么?”
霜月不得不把话说更明白一些,“你觉得唐未济像是那么莽撞的人么。”
小姑娘摇了摇头,“不像。”
霜月道:“那不就成了。”
“小姐觉得他能赢?”小姑娘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发出了一声轻呼。
“我不知道。”霜月摇头笑道:“有位三仙境的前辈私下里把唐未济此行称为‘易水之行’,明摆着就是不看好他,那么多前辈人物都觉得他没有丁点胜算,我怎么可能看得出来。”
“那小姐怎么……”
“只是一种直觉罢了。”霜月想到一句话,笑得更开心了,“你没听说过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句话么?”
“小姐觉得他是个祸害?”
“走到哪儿哪儿出天大的乱子,这样的人不是祸害是什么。”霜月没好气地说了一句,紧跟着想到了什么,转头叮嘱道:“对了,这件事情别在瑾公主面前提,唐未济的名字也提都别提。”
“嗯。”小姑娘柔柔弱弱应了一声,虽然有些奇怪,不过想到这是自家小姐的吩咐,又想到了自家小姐的头脑,便也不再多想。
她又继续说着一些趣事,说魏孝熙翰这些天一直驻守在青山深处,昔日那位满天下送宝贝的二殿下似乎辛苦成长了许多,据神机阁的人说他的话都少了不少,只是偶尔得知买剑或者唐未济消息的时候才会多说几句话。
说到这里的时候,霜月脑袋后面的两枚月轮突然轻轻撞击了一下,爆出璀璨的金色火星。
小姑娘连忙闭上嘴,知道自家小姐的心情变得不太好了,她有些后悔自己的多嘴。
出乎意料的是霜月没有让她住嘴,反而道:“你继续说。”
小姑娘不明所以,把一些听来的只言片语都细细说了,霜月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雍德池的锦鲤在冬日里不喜浮出水面,这一点哪怕是瑾公主的到来都改变不了。霜月到了雍德池的时候,瑾公主正坐在池边,手里捧着一盒鱼食,却不知为何没有投喂。
霜月示意小姑娘先避开,自己推着轮椅到了池边。
瑾公主似乎是被轮子与地面的声音惊醒,转脸过来的时候,霜月看见她的面色有些泛白。
“没睡好?”
“没睡。”
瑾公主紧了紧衣袍,一旁连忙有宫女送上大氅,却被瑾公主挥了挥手示意走开。
“你担心他?”霜月的问话极其直接,就像是她的人一样,好恶从来不藏着。
“谁?”瑾公主下意识否认。
“明知故问。”霜月笑了笑,“咱俩一起长大的,你想什么我能不知道?”
“我没想他。”瑾公主冷若冰霜。
“他是谁?”霜月反问道。
瑾公主语塞,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她。
霜月幽幽道:“你要是真担心他,请你父皇下一道圣旨不就行了,还有谁敢拦着他进天都不成。”
瑾公主摇了摇头,“我不想他来。”
霜月问道:“为什么?”
“这是他自己选的路。”瑾公主话里有话,“哪怕跪着也要自己走完。”
霜月问道:“万一他死了呢。”
“死了就死了吧。”瑾公主沉默了片刻,抬起头,面无表情,“死了更好,一了百了。”
霜月心中叹了口气,心道“情”这一字真是害人不浅啊。
她问到了正事:“你叫我进宫来所为何事?”
瑾公主道:“大将军回天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