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边的月光像是长了一层白毛,东边已经翻起了鱼肚白。
早上的冷意凝成了霜,落在唐未济脚下的青叶上。鸡鸣三声天亮,他已经站在了城南的漱云府门前。
天边的第一缕霞光刺穿那鱼肚的时候,月光上的白毛刚好消失,只余下混沌的轮廓,唐未济的指节落在了门上。
黑暗中藏着无数双饿狼一样的眼睛,那些视线带着浓重的恶意落在了唐未济的身上,兵刃闪烁着寒光,藏在那些眼睛中间。
“咚咚咚。”敲门声惊醒了这片沉睡着的区域,门后面隐隐约约传来脚步声和粗声粗气气急败坏的嘟囔声。
“谁啊!”声音逐渐靠近,大门被打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门后面的那双眼睛带着不满与恶毒看向门外,“你是?”
唐未济用简短的语言作答,“烦请通报魏将军,就说少游侯来访。”
门后面发出一声巨大的“咚”的声响,紧跟着大门便被“砰”地关上,脚步声匆匆离去。
唐未济等了片刻,那人又匆匆赶了回来,却依旧只是把门打开了一道小缝,门缝里头是那人为难的表情,“小侯爷,实在抱歉,老爷还没睡醒,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不敢吵醒他,还请您多担待。”
唐未济沉默了片刻,“多久能醒。”
那人为难道:“这就不是我们知道的了,老爷昨夜睡得迟,小侯爷若是没有急事的话还是早早离去的好。”
唐未济笑了笑,“没关系,我可以等。”
那人讪笑了一声,“小侯爷还是别为难我了,这门,开不得。”
唐未济没理他,在漱云府门旁的石狮子上坐下,朱红大门在他背后重重关上。
魏无忌看完了手里的书,让丫鬟打了一盆井水过来洗了把脸,听说唐未济还没离开,微微一笑,似乎早已经预料到了现在这种局面的发生。
周彦岑在一旁讥讽着冷笑道:“他还真是沉得住气,让将军白等了一个晚上。”
魏无忌微微一笑,“那就让他多等一个白天好了。他还在外面呢?”
“在呢。”
“告诉他,就说我偶感风寒,头痛难忍,今天不见客了。”
“是。”
“等一下。”魏无忌冷笑道:“一个时辰之后再告诉他,现在先晾着他好了。”
来人恭恭敬敬离开,魏无忌看向周彦岑,咧开嘴笑道:“周先生,本将军让你准备的你准备好了没有?”
周彦岑笑道:“将军放心好了,人我已经挑好了,只要能给唐未济添堵,这事儿我保准办得利索。”
“这就好。”魏无忌满意点了点,悲哀叹气道:“我不过是为求自保而已,这年头啊,大家都不容易,希望这个少游侯多少聪明一点,体谅体谅大家的辛苦,别把事情搞到那种程度。”
周彦岑脸上挂着冷笑,心里头却是不断盘算开来。
唐未济在门口的石狮子上坐了不到半个时辰,已经成功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城南这边的兵士多是魏无忌手下的,也有大部分兵士去过浮池之渊,骄兵悍将,一个个对唐未济指指点点,就没停下过。
“这不是作弊赢了比赛的小侯爷么。”有人阴阳怪气。
有人故意大声说话,“我可是找人打听过了,人家手段通天呢,硬逼着韩将军让韩仰之输给他,却不知道大家伙儿认的是本事,可不是背景,这样的货色,谁服他啊!”
一顿窃笑冷哼声,许多人不屑,斜着眼睛看着唐未济,要看他的笑话。
“看他这样子怕不是来拜见咱们将军的吧?”
“求见!求见!你会不会说话,就凭他这种货色,也配用拜见?”
“也是,给人当惯了狗,‘求’这个字用的还是好哇。”
“可惜咱们将军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这种人怎么可能得到将军的接见。”
“也配!”
“话可别说太满,万一漱云府的门开了,咱们可丢大人咯。”
“我教他,真到了那会儿,人家该得意洋洋朝我们多看两眼,展示一下自己的不同凡响了,现在越是闷不吭声,心里头不知道憋屈成什么样子呢,尽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实际上肚子里一肚子鸡鸣狗盗。”
“这种人我见多了,瞅瞅他那个样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我若是他,一生下来我就把自己掐死算了,下个妖兽棋还作弊,我呸!恶心!真是不要脸。”
“好在大家慧眼如炬,看出来这人的斤两,没让他骗过去。”
奚落声不绝于耳,大约是一波冷嘲热讽刚刚结束,另外一拨人已经得到了消息又凑过来,黑虎军那些军汉哪里有什么德行,什么污言秽语都朝着唐未济头上泼,就这些都算是好的了。
唐未济就像是置身在一个恶言恶语组成的漩涡里,那些恶毒的话把他的衣服扒开,就像是把他赤身裸体放在众人面前受尽羞辱。
最开始说话的领头的那些人已经悄悄散去,这些由恶毒言语组成的刀子依旧在不断成长,往唐未济心口戳过去。
魏无忌的想法很简单,我就是不见你,在这种情况下我看你能撑多久。
人是群居动物,每个人内心最核心的需求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获得别人的认可,寻常时候任何一个人说你一句心里都难受得要死,被这么多人毫无顾忌地议论咒骂,任何正常的人都是受不了的。
唐未济皱着眉头,抬头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朱红色的大门,什么话都没说,突然起身。
周围的军士被吓了一跳,但紧跟着议论声高了起来。
“呦,想动手啊?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