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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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阖上册子,嗫嚅着又道:“臣就是……就是想给朝廷省点钱。”余光瞥见皇帝从御案后站起身,他又赶忙闭了口,低着头不吭声了。

皇帝踱到他面前,看了他半晌,到底伸手虚扶了他一把。

谢迟站起身,皇帝把他手里的奏章拿了回去,语重心长:“今日正好得空,朕与你论一论这事。”说着顿了顿,又道,“你方才说以小见大,不能纵容官员一次次这样乱花银子,这话不错。但朕想问问你,你做这事时,有没有想过若你已正经在朝为官,此事之后与同僚的关系要如何处?”

“臣想过……”谢迟锁了锁眉,“可臣又觉得,诸如这般的事,总要有人站出来说吧。不能一个个全为了所谓面子、或者为了一己私利就闭口不言。若满朝文武都那样沆瀣一气,朝堂如何清明?长此以往,岂不成了国之大患?”

皇帝拿曹敬时的那本奏章敲他的头:“朕没说你此事办得不对。朕是问你,若日后遭同僚排挤,你该当如何?”

谢迟因为得到肯定而暗喜了一下,接着思量起皇帝的问题,最终道:“结果是好是坏,臣都担着便是了。反正……”

“反正你也不在意阖家的性命会不会一起搭上?”

谢迟一下子语结。

皇帝看着他骤然发白的面色又笑了:“你可真是年少轻狂。”

年少轻狂才会不计后果,哪怕是明摆着的后果,也可以因为热血上头而顾不上。

这样好么?在他这个年纪,这是好的,在朝中这也难能可贵。可身为天子,他不希望底下的臣子是这个样子。

皇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缓缓又道:“谢迟你听着,古往今来,那些因为舍身取义载入史册的名臣,哪个也不是不计后果。若真不计后果,他们只怕坐不到那样的官位,便已或死或贬,最终也只是个无名小卒。”

谢迟浅怔,随即发觉似乎是这样。史册中枉死的名臣,绝大多数都是颇有地位的人。譬如岳飞,若他只是个军中小卒,大概死也白死,不可能受千载称颂。

再说,他若只是个小卒,也不至于让皇帝连下十二道旨召他回京啊。

皇帝由着他沉思了片刻,才续言说:“你明理上进,朕希望你日后能为国所用,不想你因匹夫之勇而舍身。你有骨气、有胆识都是好的,可你要知道,有识之士好好的活下去,才能为国为民做更多事情,早早的命丧黄泉就什么都没了。”

谢迟低着头,闷闷道“臣明白了”,又还有点不甘:“可这种事若皆尽忍着,只怕……”

“谁要你忍着了?朕不是说了,朕没说你这事办得不对。”皇帝含着笑容,耐心道,“要你计后果,是要你日后遇上类似这般的事情,多想一想有没有万全之策,既能解决问题又能保全自己才是。若当真没有,那你舍身取义,倒也真配得上一声忠勇。”

这下,谢迟没话反驳了。他本来在想,若为了所谓的大义而“不拘小节”,只怕步步退让之下,迟早要被磨平心性。那待得大义当前之时,是否还能舍身取义可说不好。

皇帝那番话一出,他才发现陛下根本不是那个意思,自己那么想真幼稚,他在方才那片刻里可能是个傻子。

他只能面红耳赤地低着头应道:“臣谨记。”

“行了,这差事办得还不错,歇两天吧。”皇帝吁着气又拍拍他的肩,“歇好了去御令卫。御令卫近来碰上个繁琐的案子,你和几个世子都去瞧瞧,长长见识。”

有了户部和工部做铺垫,听皇帝说让他去御令卫瞧暗自,他便也不太紧张了。谢迟抱拳一应,正要告退,皇帝又想起来:“对了,你过继的两个儿子,是不是快两岁了?”

谢迟微愣,答道,“是,长子二月末已经两岁了,次子的生辰在五月底。”

皇帝点了点头:“朕前不久和四弟随口聊起你,他这人好张罗,听说你夫人年纪小,扭头就让他母亲庆太妃挑了个懂事的给你。明天让尚仪局送到你府里去。”

——彼时谢迟还在想皇帝刚才提点他的事情,没过脑子就应了下来。直至出宫走到了半路,他才猛地反应过来……

天啊!

四王这是劳烦太妃给他后宅添了个人?!

谢迟发觉今天自己可能是有点傻,不过又想想,罢了,就算在紫宸殿中他便已反应了过来,也不能说自己不想要。

就算口是四王开的,但陛下提起来,那就是陛下赏的人,他不能拒绝。

于是谢迟回府便将这事告诉了叶蝉,叶蝉听完脑中嗡的一声:“啊?”

她的心绪变得怪怪的。按道理说,她知道这种事没问题,谢迟这才十八,又眼瞧着前程似锦,日后府里的妾室不会少的,容姨娘不合他的意,自然会有更合他意的人来侍奉他。

可她就是乐不起来,觉得有人扔了块石子在她心里硌着,让她怎么缓气都难受。

谢迟又说:“陛下没下别的旨,只说让尚仪局送来,应该是在奴籍的人。进来便算是侍妾,你看着用,我就不管了。”

说完之后,他发现她没反应,就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小蝉?”

叶蝉啊地一声回过神,滞了滞,应道:“我知道了。”说着就从罗汉床上站起身,“我去看看元晋。”

“?”谢迟及时拉住了她,他一用力,她脚下不稳,跌坐到了他腿上:“……干什么啊。”她面色有点发白,谢迟认真看了看,抬手摸她的额头:“不舒服?找大夫看过没有?”

“没有……”叶蝉抿了抿唇,“没不舒服。你松开我,我去看看元晋,他今天早上精神就不太好,我怕他生病!”

谢迟迟疑着放开她,明显还在努力地摸索她的情绪。叶蝉也没理,站起身就走了,到元晋屋里还关上了门。

真是别扭死了!

这侍妾什么时候来不好,偏要这会儿来?她近来满心都是他月底时要给她行笄礼的事,每次一想都觉得心里甜甜的。可现下,她稍一设想他在她的笄礼之前会和新进来的侍妾如何如何,她就甜不起来了。取而代之的是极深的厌烦,她突然觉得这笄礼没意思,办不办都无所谓。

可这些话,叶蝉没法跟谢迟说。她不想让他觉得她善妒,这事太犯忌讳太惹人嫌。

卧房里,谢迟想想她刚才的神色,也不太敢直接追问她到底怎么了。他便叫了青釉来问,青釉倒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可也不敢直说啊,只能摇头回说不知道。

第二天,这侍妾如期被尚仪局的人送了过来。彼时谢迟正在前宅的书房里读书,人就直接送到了叶蝉这儿,叶蝉强打着精神应付走了尚仪局的人,然后竭力地压制自己的不痛快。

尚仪局说,人是庆太妃亲自挑的,今年十七。打从出生就在奴籍里,姓什么也不太清楚,庆太妃挑中她之后给赐了个名字,叫减兰。

减兰生得很漂亮,但再漂亮也没用,在奴籍的人入府当侍妾,和买来的下人一样,进府是带着身契的,论出身比新差进来的宫女还要低不少,和容姨娘更全然不是一回事。如果谢迟和叶蝉不抬举她,她这辈子便都是这个身份。

说白了就是半仆半主。

这是个苦身份,不过让尚仪局的人着意称赞的,就是她能吃苦。尚仪局的人说这话时,叶蝉因为心里正不自在也没当回事。到了晚上,她才发现这个减兰是真能吃苦。

——叶蝉在尚仪局的人走后,就让减兰去给老夫人问安来着,减兰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才回来,她也没多心,以为是老夫人把减兰留下说了会儿话。

到了傍晚她才知道,老夫人估计是想先给减兰立好规矩,让她在青石板地上跪了一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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