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月亮的折月山是浸在黑暗中的,树叶都不知不觉发了霉,怏怏地贴在枝干旁。她盼了多少年,求了多少神族,都没法让月光往这座山挪上一寸。于是当修为有所增进时,她就自私地对山中生灵施了法。
从此在夜里,折月山的一切都是静止的,不见溪流,不闻虫鸣。与日同生,与夜同寝,直到有一天能看见月亮为止。
她的教书先生容隐居士,被请来时号称三界百晓,但他从未对学生的烦苦开解过半句。九知隐约觉着先生是知道的,动不动便换着法子闹腾他。
有天,他实在是被九知缠得没办法,便提到了西边有一只神兽白鹿,只要看见它深夜在泉水旁玩耍,当晚必定是皎月当空。容隐以为这位主儿总该安分了吧,没想到她过几日便嚷着要去寻白鹿,气得他半个月未曾开课。
惹恼老师,烦遍众仙,九知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何对月亮如此执迷。
酉墟,幸川折月山。
又是一日夏夜,先生给的诗文赏得有些烦躁。听说是前不久有位仙君的炼丹炉打翻了,气候竟一日不如一日,司风上仙只得在三界走动得勤些。
九知闷得不行,不得已来到院内亭中乘凉,看着倾撒于天地间的墨色发愣。她的颈上挂有一串月杪璎珞,是数百年前一位不相识的神族所赠,红绳间勾着盈盈缟素,像极了一轮小月亮。九知闲时便会摆弄它,冰凉刺骨也别有一番触感。
没有月亮点缀的夜幕,繁星似棋也暗淡不少。九知闲来无事,用手指点起数来。虽然先生曾说,有的星象背后代表着一位星君,万不能指点,要用请的手势。但这山上月黑风高的,她想星君大约也会眼拙几分。
正当数到一百九十七时,九知突然见林间一晃,竟窸窣起来,一会又没了声。在确认山中布下的法阵未减后,她只觉得自己是数糊涂了,揉揉眼准备回屋休息去。起身那一刹那,不远处再一动,她这下算是清醒了。
九知也未曾细想,直循声而去,赶得那响动四下乱窜,一追一逃来到了山泉旁。终于听着安静了会,还没等她站定,问一句来者何人,眼前景况便让她讶异地说不出声来。
竟是一只散发着幽光的神鹿悄悄从树林里探出头来。它通体玉脂白,鹿角似花枝盘绕,玄青目中满是温顺,灵气外溢,一看便是哪位神族的座下宠儿。
一人一鹿四目相对。昔日常念及的白鹿此时就在眼前,九知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见九知不动,它倒大胆起来,轻手轻脚地从阴蔽处跳了出来。或许是玩累了,它也不顾及,反而徘徊着想饮那冻住的山泉水。九知连忙解了法阵,顿时水声潺潺,它低头饮得欢快。
正值盛夏,颈上的月杪璎珞却冷得彻骨,九知怎么捂也捂不暖。她就这样呆呆地望着白鹿,可周围墨色依旧,未曾淡化分毫。
白鹿跃泉,皎月当现。
原来也不过是一句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