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夏蒹皱起眉,“先夫人,就是她脾气还算好吗?平日里可曾严厉苛待过你们?”
夏蒹总觉得奇怪的就是这一点。
当时在梦中,那几个小丫鬟靠着墙沿聊天,见着先夫人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连夏蒹当时身穿了那个秦妈妈过去阻拦她施暴时,那个女人也只是目光极淡地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便转头走了。
倡驽的话为她的猜想给予了肯定。
“先夫人自娘胎中便有带有痴傻,”倡驽说这话时情绪明显低落,“她虽痴傻,可却无疯症,每日都是坐在井边那方小凳上坐着,又怎会严厉苛待我们?”
“那群丫鬟……欺负她还差不离。”
夏蒹心中赫然。
先夫人不是疯子。
是痴傻,是个被丫鬟们欺负,整日只会坐在井边看天的傻子。
倡驽似乎十分心疼先夫人,一谈到她话便不自觉就来了,“先夫人这辈子可怜,是我们这些老奴都知道的事情,就连嫁进裴府,大抵也是被强迫——”
话语一顿,倡驽意识到自己多话,登时瞪起眼。
“强迫?”夏蒹的声音放得很轻,哪怕早已惊心骇神,压着自己的情绪,生怕这老奴见她如此便不讲了。
“也不是,也不是,”老奴慌慌张张摇手,老脸一红,“只是老奴当年实在心疼先夫人,便总是会多想,毕竟先夫人嫁进府上后总是不大搭理老爷,与老爷又是表兄妹关系。”
……
“说谎。”
“说谎。”
“说谎,说谎,说谎,说谎,说谎,说谎!”
裴观烛紧紧攥着手里丑陋的石刻娃娃,赤脚在殿内绕来绕去,金环缠绕脚腕,快步走路时不免来回磕碰,在苍白脚踝下撞出一片淤青。
“她究竟为何要说谎?”
裴观烛忽然停下来,攥紧手里的石刻娃娃,墨发垂落满身。
“就是觉得欺骗我很有意思吧,看着我被蒙在鼓里……她果然是和那个贱女人一伙的,果然我就该早点把她杀掉,把她推进井里淹死她掐死她都好,为何要绕远路去什么花厅?你看,我只要稍微一松懈,她就会跑掉。”
“你也觉得我说的对,是也不是?”
他盯着手中石刻娃娃丑陋的面容,像是在与它对话,好半晌忽然狠狠拧起眉。
“我当然知道!我当然知道我该杀掉她,我方才就是想将她砍死的,可是她总是会露出一些很奇怪的表情,一开始是很害怕,让我看到就觉得很高兴甚至都舍不得杀她,好想再吓一吓她……后来她又总是对我那样笑,我从来都没见过有人会笑成那样子……方才又忽然对我哭,她怎么能用这样的表情来诓骗我?”
屋外暴雨倾盆,电闪雷鸣。
“轰隆”一声巨响,裴观烛回神,抬起脸看向屋外,他漆黑眸子稍定,好半晌才骨碌转了一下。
“我知道了。”
他微微笑起来,将石刻娃娃万般小心搁回桌前。
……
夏蒹回到客堂,要求沙弥尼派来几个负责守夜的壮僧。
“不管是谁来了,你们也不准让他进来。”
静寺池统共就挑出来三个壮僧,看上去一个比一个结实,闻言三人点了点头,待到夜幕降临,夏蒹被三个壮僧保护着泡完浴回来也没见裴观烛身影,也不禁放下了心。
裴观烛大概疯也就疯那一阵,过去就好了。
待到夜幕降临,夏蒹看着门外三个壮僧的背影,伴着雨声安心地躺到床上闭上了眼。
兴许是今日承受信息量太大,脑细胞为犒劳她,让她深陷进了一场美梦。
梦里是个新年夜,家里人给她买了一件鲜红的棉袄,她回到了自己小时候,乖乖坐在奶奶怀里,被奶奶亲着脸看电视。
窗外爆竹声响,夏蒹从奶奶温暖的怀里跳下去,扒着窗户往外看,视线内却一片漆黑。
“宿主!宿主!紧急预警!快点醒过来!紧急预警!快点醒过来!”
熟悉的机械音在她身后响起,夹杂着刺耳的预警声,夏蒹还没来得及回头,整个人便被某种力量牵扯着猛地睁开了眼睛。
一片冰凉落在她的嘴角。
夏蒹藏在温暖的锦被里,被这刺骨的寒凉惊动的后颈一麻,下意识往上看。
就见一道黑影直挺挺站在她床边。
夏蒹一个激灵,彻底醒神了。
“你在笑什么?”黑影发出熟悉的声音,几乎是他刚说出第一个字,夏蒹就听出他是谁了。
她身子后退,抵开他冰凉的手坐起身,视线慌张望向门口,就见本该守在门口的三个壮汉一个都没了。
“你在笑什么?”
少年站着,窗外是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室内太暗,夏蒹看不清裴观烛的脸,只是可以听到从他身上传来“滴答”“滴答”的水声。
“我……”夏蒹再开口,声音已经发出了哭腔,“我方才在门外安排的那几位兄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