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兰站在床榻边守着。
不知过了多久,祝桃终于转醒,眼神仍有些迷茫,试着撑起身体,专门伺候祝桃的丫鬟吉彤忙上前搀扶,同时也将事情都和祝桃说了。
祝桃被吉彤扶起来,靠着拔步床架子坐好,抬头看了柔兰一眼,“是你救了我。”
柔兰低着头,轻声道,“是三小姐吉人天相。”
“不,我今日的情况,纵然是大夫来了,也有众多不便之处。刚刚……还好有你在。”祝桃唇色苍白,勉强说完,吉彤便端来温水。
祝桃就着吉彤的手喝了几口,靠回架子,“若没有你,恐怕我的颜面便不保了,母亲也会责骂我。”
寿宴之上,若不是柔兰反应快,让人带她回来,她当真不知道会在大庭广众下出什么丑。
“对了,你是哪个院子里的丫鬟?”祝桃问着,抬头看向柔兰,看清她的模样时,又是一愣,有些迟疑道,“你……你难道是我三哥院子里的丫鬟吗?”
面前这个女子,她看着眼生,应该是前些日子邬嬷嬷新领进来的丫鬟。
但一般貌美的丫头,都是送到她三哥院子里,这她是知道的。
柔兰摇摇头,“奴婢是杂院里的。”
“杂院?”祝桃不理解地皱眉,又抬头看了看她,不确定道,“王嬷嬷的眼神差了不成,怎么会把你分到杂院去……”
嘀咕一句,祝桃便也不再多说,只道:“你要什么赏赐,就去和素亭说吧,你救了我,总该是想要报酬的。”素亭是祝桃院子掌事的领头丫鬟。
话音落下,却见柔兰摇头,祝桃不禁愣怔,“你不要赏赐?那你要什么?”
柔兰不语,慢慢抬眼看向祝桃。
祝桃其实同她曾经的一个堂妹有些相似,她看见祝桃,便会想起从前还在家中,在父母膝下其乐融融,与哥哥说笑撒娇的情景。
方才宴席上,她看见祝桃晕倒,第一时间想到了堂妹,着急之下没想那么多,便冲上去了。
柔兰想起从前的事情,眼眶有些泛红,忙低下头。
祝桃见她似乎神情不对,猜测着这丫鬟在杂院干活应该受了不少委屈,犹豫了下,道:“我院子里的丫鬟够多了,挤不下你,你若不想在杂院待着,那愿意去我三哥的院子吗?我三哥待丫鬟还是好的,你去了那边,至少不用再干粗活了。”
这样总可以罢,不然她欠着这丫鬟一个人情,都不知道该怎么还。
柔兰没想到祝桃居然想将她塞到祝延院子去,脸色一瞬间白了些,正要开口时,屋外忽然有小厮叫道,“药来了,来人接一接!”
屋中其他丫鬟手中都有事情做,一时间没人抽得出手去接药。
柔兰自发转身走到门边去端药,她从那小厮手上接过药案,抬头时,发现竟是赴白。
赴白见她眼睛微红,也是愣了愣,但很快朝她递了个眼色。
柔兰明白了,心下稍安,端着药送进去,随后赴白便在外头道,“行了,送完药就跟我走吧,免得在这儿沾染凉气,害三小姐病了。”
“哎等等……”见柔兰应声出去,祝桃微探身,却是没叫住人,只好作罢。
柔兰出了祝桃的院子,跟着赴白往另一边走。
赴白在前头带路,注意到身后的人极小声地吸了下鼻子,似乎还没从方才的事情走出来,便温着声音询问道,“三小姐可是提出要把你送到三公子的院子?”
柔兰没想到赴白居然知道此事,“您怎么知道……”
赴白摇头笑道,“我能在这儿,自是二爷嘱咐的。”
原来二爷早已猜到了。
祝桃较祝延更明事理,这件事一定会给她奖赏,但祝桃能想到的,除了赏银子,便也只是将她调到祝延的院子去。毕竟在祝桃看来,能在主子院子伺候,比干杂活要好多了。
二爷,竟什么都知道……
柔兰怔了怔,敛了眉眼,不知道心中是何滋味。
她跟着赴白走了段路,才发觉这不是回杂院的方向,正要开口询问时,赴白已经停住脚步,往旁边挪了一步,温声道:“去吧,二爷就在那儿。”
听到这个名字,柔兰心不自觉一颤,顺着方向抬眼看去。
只见抄手游廊的尽头,站着一道侧身而立的淡青身影。
男人很高,腰佩云纹白玉腰带,淡淡站在红木栏前,注视着底下时起波澜的池水。
柔兰低下头,尽力压下心中不知为何翻涌而上的忐忑,走上抄手游廊。
走近了那道身影,才低声见礼道:“二爷。”
“祝桃没有为难你吧。”
祝辞没看她,修长如玉的手持着饵料,扔了些进池塘。
他眼皮松散垂着,见池中的几尾鲤鱼争相前来夺食,情况激烈,夺食的鲤鱼跃出水面,唇边浮起漫不经意的笑。
柔兰抬眼时,恰好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二爷的手很好看,指骨宽阔分明,极为修长,虽是松松托着鱼饵,却依旧能从动作中看出极强的力量感。
她心中一颤,一瞬间心中竟生出一个荒谬的念头——
这祝府里形形色色的人,便像这池塘里的鲤鱼,从始至终都离不开这一方生存活命的池塘,在二爷的掌控之下,稍微给一些吃食,便争抢得头破血流,固执而又愚蠢。
柔兰不知为何,单只看着那双修长的手,便觉得耳尖烧得厉害,她不自在地垂下眼,摇头道:“三小姐没有为难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