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处有些冷,她又将自己沉下去一些,直到水面没过脖颈。
浸在温度适宜的水中,分明应该放松下来,下一刻,却有画面无法遏制地浮现。
也是在这样温热的腾着雾气的浴桶中,她难受地低低呜咽,把能抓到的东西都扯得稀巴烂——包括二爷的衣裳。
她记不清那时二爷是什么模样,却记得他响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带着狠的话。
二爷的语气好像很凶,但是手下照顾她的动作却不重。
她没有安全感,怕自己掉下去。
他就依从她,让她紧紧贴着,手下一点一点的,慢慢让她好起来。
……
小姑娘的呼吸有一瞬间的战栗。
那一点颤,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开去,一直传到指尖,让她的手不由自主地蜷起来,感到一阵轻微的麻。
片刻后,她一声不吭,闭上眼睛,把自己浸进了水里。
“姑娘怎么洗了这么久呀,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我要不要进去看看?”小满张大眼朝着屋里探头。
“没事儿,念念累了,”钱婆婆坐在凳子上择菜,“让她自个儿休息一会儿吧,从永州到这儿好一段路呢,又是绕的远路,昨儿个下那么大的雨,颠簸着早就累了。”
小满收回脑袋,又从盆里拿了菜,嘀咕道:“钱婆婆,祝家真的那么不好吗?我听外面的人说,祝家可富贵了,主子都特别有钱,寻常打赏下人,那都是一把一把的赏银子,好多呢。”
小满是钱婆婆捡回来的丫头,钱婆婆拣到她时,她还是个小娃娃,之后一直跟着钱婆婆。
钱婆婆笑嗔道:“你啊,你看见的只是祝家表面的富贵,里头那些见不得人多的事儿,你都不知道。”
小满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脑袋又探过去,圆眼睛亮晶晶地睁大了,“钱婆婆,那你同我说说祝二爷吧!隔壁的陈丫整日整日嘴巴上挂着祝二爷,都没个停的,她说祝二爷是永州最俊俏的郎君,又有银子人又好,她做梦都想见祝二爷一面呢!”
“这世上当真有祝二爷那么好的人吗?”小满想破脑袋也想象不出来,眉头皱着,“最好的男子?隔壁的蒋大哥已经是我觉得最好的男子了,他说话爽快,还总帮我的忙,上次我……”
小满不自觉扬起笑,觉察到钱婆婆的视线,脸一红忙掩饰道,“当然了,读圣贤书的李大哥也是很好的,我没有只说蒋大哥……”
“祝二爷自然是好的,”钱婆婆低下头,边择菜,边思索着道,“祝二爷确实不错……可惜了,祝二爷身边已经有了个丫鬟,要不然啊,念念若能成祝二爷钟意的那一个,也是好的。”
“能得祝二爷庇护,那也成啊。”钱婆婆感叹着摇了摇头。
小满不高兴了:“钱婆婆,我让你同我说祝二爷,你怎么尽说这些其他的。我就想听听祝二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嘛,”
说着,小满凑到钱婆婆身边,小声说,“祝家人都那么有钱,祝二爷又是祝家的掌家人,那他赏下人是不是都是一把银票一把银票地赏啊?”
“你啊,钻钱眼子里了你!”钱婆婆把小满的脑门推开,小满嘿嘿笑着坐了回去。
“好了,”钱婆婆想着事情,挥挥手,“这儿啊不用你帮忙了,你去看看念念有什么要帮衬着的。”
小满清脆地应了声,站起来就要去,钱婆婆却忽然想起什么,忽然道:“等等。”
小满停住脚步,转身道:“啊?”
“不知道为什么,我这心里头总觉得有些奇怪,”钱婆婆皱眉思衬,却仍是想不明白,便只能道,“总之,你在念念面前记得少提祝二爷。”
“为什么?”小满睁大眼。
钱婆婆也说不上来,凝着脸摇摇头,“左右你记得,别在念念面前说祝二爷这个名字。”
虽然小姑娘方才并没有异样,但是她一把年纪的老人了,什么事情没经历过,怎么感觉不出来。
小姑娘对这位传说中的祝二爷,
有心结。
但具体是为什么,她也说不上来,毕竟她不知道念念在祝家是什么境遇,和这位祝二爷之间有什么瓜葛。
小满似懂非懂,用力点头,“好,我知道的。”
说完,小满转身就要往内院走,却忽的看见不远处门内走出一道身影,惊喜道:“姑娘!”
柔兰冲她笑笑,穿过中厅走过来。
她换了身粉白的素净衣裳,脸俏生生的白,许是沐浴了水汽,精致眉眼宛如画一般,极生动,一眼便极夺人视线。
小满走到她面前,她没读过书,想半天找不到好词,只能挤出一句:“姑娘,要是你出门去买菜,估摸着都不要银子了。”
钱婆婆瞪小满一眼:“说什么呢!”
柔兰弯眸:“好啊,日后我出门买菜。”
小满挠挠头,“我在夸姑娘好看啊!”小满又自言自语嘀咕着,脸上扬起笑,“我还没见过像姑娘这样,好似小仙子一样的人呢,隔壁的陈丫还说她是最漂亮的,真是把自己吹到天上去了,整日就只知道惦记着永州祝家二……”
完了。小满心里咯噔一声,捂住嘴,看向钱婆婆。随即便被钱婆婆瞪了一眼。
也就在小满说出那几个字时,那道纤薄娇小的,正蹲下去帮钱婆婆择菜的身影似乎顿了一顿。
但那停顿只是稍纵即逝,小姑娘很快便恢复正常,羽睫垂着,遮去明净瞳孔里的神色,只专心致志地将手中蔫了的菜叶择去,放到另一个盆子里。
小满哭丧着脸,瘪着嘴,对钱婆婆无声道:“我错了。”
钱婆婆埋怨地看她一眼,收回视线,见柔兰正把剩下的菜叶收拾干净,忙去拉她,“不行不行,念念,这些粗活哪要你做,让我们……”
柔兰抬头,眼眸弯弯似月牙儿,“我若什么都不做,岂不成吃白饭的了。”她摇头笑着,“这些也不是什么复杂活计,我许多不会的,还要烦钱婆婆教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