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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2 / 2)

更何况姬深的兴致乍来乍去,未必能够等到色衰就爱驰呢,若不趁着现在预备退路,活该将来下场惨淡了。

这会寥寥几句,等于是口头上同意了与聂元生继续合作——聂元生所求的无非是姬深持续下去的宠信,并前朝的地位,他看中了自己,一是因为自己现在得宠,这是最重要的一点,也是目前唯一的资本,二是自己在宫中孤立无援,又结了何氏这样一个血仇,如今还要算上唐隆徽与欧阳昭训,甚至是甘泉宫,三却是大约与牧家有关系了,这三样除了最后一条叫牧碧微心里有些顾忌外,两人的目的并不冲突。

而且聂元生这么做也是未雨绸缪,这会他殷勤的赶过来解裘相赠,回头若是牧碧微失了宠没了价值,想必这位聂侍郎翻脸也不会翻得太慢。

两人各取所需,自己似乎也不吃亏……牧碧微这样计较毕,之前对聂元生的一丝怒意倒也消散开来,从今日聂元生掐着时辰地点在平乐宫外等,她就知道聂元生早有谋算,在人手耳目势力宠信,甚至是对宫闱路径的熟悉上都不及对方的情况下……对聂元生这样一个心思灵巧又至少表面上彬彬有礼的人低一头,总比忍耐着欧阳氏要好。

青狐裘衣又回到了牧碧微身上,两人相视一笑,都将目光转到了面前的宫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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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不是更的很早?

第五十八章 请罪(中)

德阳宫的正殿为含光殿,虽然连日大雪掩了许多风景,依旧可见鸱吻巍峨、雕梁画栋的景象。聂元生在不远处的一处树丛后止住了脚步,牧碧微正欲说话,目光在含光殿前一扫,却皱起了眉,有些意外道:“欧阳氏居然还没回来?”

德阳宫里的宫道都是起早起来打扫过的,含光殿作为主位居处更是扫后还撒足了盐,使雪难积,但如今望去,那铺了薄薄一层盐渍的宫道上整齐清洁,压根不像昭训仪仗才停留过的模样。

牧碧微思忖自己在梅林里为了不惊动何氏安排看守的人手离开,浪费了许多时间,再加上遇见聂元生后彼此试探交谈了半晌,聂元生虽然对宫闱路径熟悉,两人脚程都不慢,可因为要避着人走,到底又要费去许多功夫。而昭训仪仗再怎么缓慢也差不多该到了。

“原来青衣是要寻欧阳氏?”聂元生拊掌笑道,“若是早些告诉下官倒也不必白跑一趟——昭训娘娘这会大约才到甘泉宫,今儿多半会要陪太后娘娘用了晚膳才回宫的。”

牧碧微目光闪了闪,回身道:“她巴巴的离了平乐宫居然是为了去跟太后娘娘尽孝吗?未知侍郎可知道她究竟做了什么如此心虚?”

“后宫之事,下官一介外臣怕是不便多言。”聂元生正气凛然道。

牧碧微心中暗骂他拿乔作势,然而如今扑了个空,聂元生话里话外又仿佛安福宫那边情势有变,想到方才在平乐宫也的确听到姜顺华与欧阳氏冲突,姜氏是要往安福宫里告状去的,看来多半是与她有关,只可惜自己才进宫来,身边说是四个人,挽衣年幼、吕良木讷,叠翠与葛诺虽然灵巧些,如今也调教出了些真心,到底只是寻常宫女,又是在冀阙服侍的,对于后宫的贵人们私下里的底细恩怨总不是很清楚,这样一头雾水的不能不求着眼前这一位,因此哂道:“聂侍郎何必见外?如今这儿也没旁的人,侍郎方才还说要帮妾身帮到底呢,这会怎的就要把妾身丢在这儿不管了吗?”

聂元生笑吟吟的道:“青衣说的是,只是青衣既然要下官襄助,却不告诉下官青衣要做什么,下官又怎么知道该如何帮助青衣?”

“聂侍郎说笑了,妾身既然直奔德阳宫这座含光殿,又扼腕欧阳昭训不在殿中,想做什么,以侍郎的聪慧莫非还想不到吗?妾身又何必说出来贻笑大方?”牧碧微在袖中拢了拢玉镯淡笑着道,“侍郎连妾身溜出平乐宫后会在何处停留都能够猜到,这点儿小心思,侍郎何不给妾身留些体面?”

“青衣方才说了是要过来与欧阳昭训请罪赔礼。”聂元生正色道,“这么说来可要下官带青衣去甘泉宫?”

牧碧微瞪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道:“罢了,聂侍郎非要逼着妾身将那点儿小心思说出来,妾身又怎敢不从?”说着随手指了指旁边枝上挂下的冰凌道,“侍郎以为此物可算锋利?”

聂元生顺着她手指之处看去,却见那枝上积着雪,下面又化了冰凌下来,一排一排犹如数峰倒垂,形状又如匕首,聂元生点头道:“虽然不足以洞穿此时的衣物锦帛,然而宫中贵人们个个雪肌花容,吹弹可破,莫要说此物了,就是再钝一些也是承受不住的。”

他倒是一下子说到了点子上,牧碧微淡然颔首,却听聂元生忽地一笑,道:“只是青衣你方才说自己要来请罪,担心人多了下不了台,下官这才带着你偷偷的进了这德阳宫,怎地如今青衣却留意起了那冰凌来?昭训娘娘可不比青衣能干,这冰凌莫要说旁的,就是叫昭训娘娘拿久一会,怕是在殿里也受不住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牧碧微理直气壮道,“先前,昭训娘娘使了妾身折梅花,妾身身子弱,眼光也差,哪里折得到叫昭训娘娘满意的梅花呢?自然只有领罚了,可是妾身胆子又小,想到昭训娘娘是个重规矩的人儿,万一与妾身认真计较起来,妾身可怎么办才好?惟今之计,自然就是叫昭训娘娘莫要与妾身计较了。”

聂元生点了点头:“但这与冰凌有什么关系?下官可是不明白了。”

牧碧微抬起手,随意折了一小截冰凌下来,拢入袖中捏了半晌,拿出来时却见她有意将冰凌捏成半寸来长的冰片,在掌心掂了一掂,淡淡道:“陛下喜欢贵人们的好颜色,方才在绮兰殿虽然未曾敢太多抬头,但也觉得昭训娘娘颜色殊然,妾身想着不拘是为了陛下还是为了昭训娘娘自己看着舒服,对面容总是十分在意的,所以妾身觉得,想要叫昭训娘娘不与妾身计较,便是叫昭训娘娘另外有操心的事儿,如此方才是妾身的求生之道,妾身本以为昭训娘娘既然说是要回这德阳宫来,那么想来不至于骗人,妾身若是到得早呢,自然可以在昭训娘娘下辇时得手,若是到的晚也不打紧,姜顺华既然去了安福宫,闻说昭训娘娘平素里对孙贵嫔都是十分看不上眼的,就算姜顺华位份不及欧阳昭训,有孙贵嫔帮腔,那么陛下总会很快来召昭训娘娘前去问话的,届时也是个机会。”

说完之时,那片冰凌在她掌心也化了一大半,牧碧微随手将它与冰水一起抛开,又拿帕子擦了擦手,不无遗憾道,“只是昭训娘娘不肯给妾身这么个机会那也没办法了。”

聂元生听着,思索片刻,道:“这个请罪的想法倒是不错,只是青衣可知道欧阳昭训之所以能够就昭训之位,并不仅仅是颜色出众与出身世家,最紧要的还是因为她是太后娘娘的甥女?”

牧碧微淡然道:“所谓饮鸩止渴,妾身本就不是那等委曲求全之人,说一句叫聂侍郎见笑的话儿,自小到大,就是妾身的祖母也不能轻易逆了妾身的意思,可自从妾身入了宫闱以来,便战战兢兢,不敢多行一步路,不敢多说一句话,谁想这宫里明刀暗剑的不肯干歇,纵然知道她血脉高贵,妾身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说到这里,她瞥了眼聂元生,平静道,“侍郎若是觉得妾身愚钝,不堪侍郎提醒呢,这会去叫来德阳宫侍卫,妾身也不怨恨侍郎。”

第五十九章 请罪(下)

她说完这番话,面色一片沉静,心下却几乎停了跳,却见聂元生直直盯住了自己,目光灼灼,半晌方玩味一笑:“下官本是奉了圣命去冀阙宫中取几件赏赐之物,却莫名其妙出现在了德阳宫里,青衣以为下官就有合适的理由吗?”他摇头笑道,“青衣多心了!”

“妾身打小性.子急,侍郎莫要见怪。”闻言,牧碧微暗松了一口气,面上却只淡淡一笑。

聂元生不置可否,只是重复了一道:“下官去冀阙,是去开陛下的私库取些珍品赐于宫中贵人的。”

“妾身听说今儿是孙贵嫔宫里人小何美人的生辰,陛下可是为她贺寿么?”牧碧微的心思还放在含光殿上,闻言随口道。

“青衣说起来如今也是陛下近侍,却到底不够关心陛下——小何美人承宠也才那么几次,如何当得起陛下亲自赐物?还是陛下私库之物?”聂元生含笑说道。

牧碧微心下一动,顿时收回了打量含光殿的目光:“侍郎是说……”

“自然是为了赐予平乐宫主位顺华娘娘姜氏!”见牧碧微面上闪过一丝愕然之色,聂元生吐了口气,轻笑着上前一步,俯在她耳畔飞快的道,“至于顺华娘娘得赏赐的原因,下官以为青衣听了会更惊讶的——方才姜顺华至安福宫祈年殿寻陛下哭诉昭训欧阳氏并容华何氏在平乐宫中对其无礼,陛下才听了几句,姜顺华便晕了过去,贵嫔娘娘担心她气坏了身子,特特使了人召太医前去为顺华娘娘诊治,结果却诊出顺华娘娘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子……这还是陛下头一个子嗣呢,想必昭训娘娘就是躲到了甘泉宫也免不了一番斥责了!”

他说话之时的气息扑在牧碧微耳上,然而牧碧微却为他所言震惊,猛然抬起头道:“两个月?我听说宫里贵人定时请有平安脉,怎么会?”

聂元生见她情急之下居然连自称都换了,眼中露出一丝笑意,若无其事的退了一步,笑着道:“青衣才进宫,还不知道宫里的冷暖,譬如长信宫里的范世妇、司御女,从前得宠时,虽然是嫔位,但份例却比九嫔,如今失了宠,吃穿用度怕是连青衣此刻都有所不及!当然姜顺华还不至于说是失宠,可方才她查出身孕,陛下按着规矩令阮文仪至摄六宫事务的左昭仪殿中取了彤史前去查看——下官当时恰好在侧,蒙陛下恩准不必特别回避,青衣可知道姜顺华这几个月侍寝的次数么?”

不待牧碧微回答,聂元生已经说了答案,他淡笑着道,“最近四个月,姜顺华一共侍寝了三次,而最近一次,正是两月之前,这两个月,彤史上几乎都是何容华与孙贵嫔!”

牧碧微明白了他的意思,即使是下嫔,宠爱渐衰,居然连太医院都轻看一眼,平安脉都敷衍了事了。这么说来今儿姜顺华出现在梅林之中,并与欧阳氏冲突倒是早有目的——咦,可是若只是要让姬深知道怀孕之事并太医院并内司的克扣冷落,又何必非要与欧阳氏冲突?

姜顺华固然已经两个月不曾承宠,可怎么说也是下嫔之位,正经的一宫主位,如今只是被姬深忘记,又不是被姬深厌弃,她直接冲到冀阙宫去求见姬深,姬深听她说几句话的功夫总不至于没有!

就算姬深当真如此薄情,那么还有高太后,虽然姬深正当壮年,还不至于为子嗣心急上火,可册妃两年以来六宫无所出,高太后总是盼望皇家能够早日添丁的。何况高太后虽然一向不喜欢出身卑微的宫妃,但姜顺华一向静默,在出身卑微的宫妃里头倒是最有大家气度的一个,她头上还有无论宠爱还是位份都比她更高更能吸引高太后与前朝仇恨的孙贵嫔并唐隆徽,高太后未必不肯为她做主。

如今姜顺华选择将自己的身孕之事告诉姬深,也就是说她并没有以此亲近太后的打算,只是就算如此,她又做什么非要用身孕把太后的甥女拖下水?欧阳氏对自己可着劲儿的踩,那是因为自己如今不过区区青衣,在这宫里位份与她差得紧,就是前朝也要顾忌着高氏与欧阳氏的势力,并不敢太公然得罪了她。

但姜顺华不一样。

姜顺华是大家子的奴婢出身,虽然高太后为了全那一家的体面,着人封了口,不许人提起,但既然是做人奴婢的,又做到了主母身边的心腹使女,姜氏要么就是那一家的家生子,父母亦是奴婢,要么就是自小被买进去的死契,不管是哪一个,这些年来都没听说姜氏提拔娘家人的,多半是因为从前主家的缘故——毕竟此事太过没脸,姜氏就这么留在宫里,外头只晓得一个姜顺华,旁的都不知道,若她娘家因此得了赏赐,邺都虽然不小,但对于那些个世家望族来说,届时一查便知,高太后又怎能封得住私下里的议论?

因此姜氏反而无需顾忌娘家——倘若她还有娘家的话——在前朝的处境,因为反正是不可能抬举的,至多私下里给些银钱还要叮嘱把口封紧了。至于后宫,姜氏的位份可就比昭训低了一级,而且她还是姬深自己要求册的,不比欧阳氏是靠了高太后才得以位列昭训。

所以欧阳氏就算心里看不起她,也不可能如对付牧碧微这样公然的说话打脸,甚至一怒之下要直接着人动手。以姜氏在宫里风评一个“静默”的从前之举,实在没必要为了欧阳氏那满宫谁都看不上的行为如此震怒。

更何况她平时与欧阳氏争执几句,跑去姬深跟前哭诉倒也罢了,今日是什么日子?

小何美人的生辰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主角到底还是孙贵嫔,六宫第一宠妃,要不是高太后和前朝下死劲的反对,这一位早就入主桂魄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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