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你说要叫欧阳家和曲家站到一起去的。”牧碧微冷静的提醒。
“欧阳氏当年在宫里自恃出身和与太后的关系,眼里除了一个左昭仪就没有看得起的人。”何氏笑着道,“这宫里的老人谁不知道欧阳氏与左昭仪向来要好?只要孙氏宫里搜出了欧阳氏的礼来,谁敢说华罗殿里就没有呢?怎么说,欧阳氏连从前的敌人都低了头,更何况从前的曲姐姐,她能不求着吗?”
何氏悠然的道,“指不定,咱们的右娥英,会告诉陛下,步氏小产的事情就是左昭仪在暗、孙氏在明干的呢!孙氏自尽,未必就是怕皇次子被抱走,是怕自己不出来顶罪,左昭仪叫她连同膝下一双儿女都在宫里过不了……你看右娥英回宫来的几次应对,不是她回过了神来,那就是身边有高人指点,咱们可不能小觑了她!”
牧碧微凝神思索了片刻,笑着道:“这还差不多。”
又细细的说道,“咱们就起个头,不直接把火烧到左昭仪的身上,远一点的就叫右娥英去辛苦罢,虽然左昭仪处事不惊,但当年欧阳氏同她亲近乃是不争的事实,左昭仪也没法争辩,就是她主动请求让人去将华罗殿搜了,右娥英也能说她早就将与欧阳氏来往的东西都藏起来了,或者旁人谁知道欧阳氏被赶到兰林宫时又带了多少体己呢?指不定华罗殿里摆设的就有欧阳氏孝敬的,咱们不认识罢了!”
“如此,左昭仪既然不能辩白自己与欧阳氏之间的关系,也只能竭力保欧阳氏了。”牧碧微笑着道,“原本在右娥英进宫之后,太后就对左昭仪疏远了许多,连皇长子和皇次子都是亲自抚养,并不肯给左昭仪,这是看陛下年长,帝位稳定之后,要防着曲家了呢!有了这么一回事,加上左昭仪的母亲也是欧阳家的女儿……太后不疑欧阳家才怪,怕是不会再保这欧阳氏了。”
何氏微笑着道:“她既然害我今生子嗣无望,单只报复她一个人,我怎么甘心呢?必叫她连累家族才成!”又道,“右娥英那么激烈的性情,如今为着得陛下喜欢忍了下来,欧阳氏却是失宠已久了的,她怎么肯容忍欧阳氏打自己的主意?咱们只管看着这位右娥英的手段罢!”
“苏家正被曲家压制着呢,高家至今还没明着出来帮手。”牧碧微慢条斯理的道,“右娥英可不蠢,不趁这个机会追究欧阳家,难道看着欧阳家去帮曲家吗?”
两人细细思虑了一番,不见什么疏漏,都是讥诮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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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聂元生得到消息,亲自趁夜将当年的砚台与墨都送了来,牧碧微与他说笑片刻,一起去看了姬恊,携手同眠,黎明前,聂元生才依依不舍而去。
天亮之后,牧碧微打发西平去黄女史那里继续学业,就叫了阿善来:“把东西速速送去给何氏,仔细别叫人看见了。”
阿善道:“昨儿个晚上叫他们蒸的点心还不错,或者送一份去给龚中使?”
“顺便给龚世妇那里也送一份。”牧碧微会意,道,“龚世妇近来似乎不太好罢?顺便带些药材去……你亲自去问问,别落了病根。”
这些时日,何氏过来,都是托了龚世妇的名义,澄练殿里听着牧碧微关照龚家姐妹自不会多想。
阿善去了,回来后悄悄告诉牧碧微:“何氏说也就这两日了。”
牧碧微一点头:“若被召去问起当年西极行宫的事情,咱们只管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奴婢晓得。”阿善含笑道。
何氏的动作极快,当天下午,宫里就传出谣言,说新泰公主搬出祈年殿后,内司着人过去收拾祈年殿并封存,不想却在里头发现了欧阳氏的旧物,当年欧阳氏才进宫的时候,因为正当孙氏、唐氏盛宠,就像何氏在兰台讥诮唐氏的那样,孙氏、唐氏这些人出身贫寒,连字也不认识两个的,更别说琴棋书画了。
而欧阳氏作为欧阳家这一代的长女,自幼由欧阳家的老夫人抚养长大,诗书皆能、尤喜作画,她才进宫的时候曾与姬深联手为画,也是很得意过几日的——那茂林修竹隐月澄泥砚正是她陪嫁进宫之物,因为是前朝古物,又是进宫前,欧阳家的老夫人亲自从私房里挑出来给她的,极为珍爱,六宫都知道当时的昭训喜砚墨之物,也有那么一块珍品。
后来,西极行宫事后,欧阳氏被废去妃位,贬为美人,受高太后之保,才得以在兰林宫里安身……这几年,宫里早就把她忘记了。
如今这块据说当年是被姬深含怒在西极行宫砸毁的砚台忽然好端端的出现在了孙氏的宫里头,不能不叫人多想,比如说,当初力指欧阳氏谋害宫妃的何氏,不是在那件事之后,就和孙氏迅速站在了一起吗?
因此谣言都说欧阳氏实在是冤枉得紧——自然少不得要拿了右娥英来比,都说同样是太后的甥女,欧阳氏究竟命苦些。
听着这谣言,牧碧微不由微哂,何氏这一手先自污再污人玩得实在很娴熟了,她想起来当年在西极行宫,自己和聂元生九死一生的才想了起来脱身和对付何氏的法子,却不想她在动手前就考虑到了收场,拉了欧阳氏替罪,如今,欧阳氏成了她必中的靶子,这一出戏可是要精彩多了。
这谣言沸沸扬扬的,欧阳氏在兰林宫里寂寂多年,虽然有高太后派人不时照拂,但怎么比得上从前单独执掌一宫的好?再说苏孜纭这个正经嫡亲的外甥女进宫之后,加上宫里频繁的出着事,高太后对欧阳氏明显不太上心了,如今有了这么个机会,她也不奢望复宠,便是位份高点,靠着欧阳家的家世也能关起门来学一学左昭仪吧?想到此处,欧阳氏哪里还能坐得住。
当下就到高太后跟前哭诉了:“当年甥女就说自己是被冤枉的,那何氏计谋实在毒辣,连姨母也不能为甥女说什么,只得去了妃位,在兰林宫里捱日子,多亏姨母照拂才苟且活到如今,当初那何氏污蔑甥女,说甥女拿了祖母所赐的砚台给她令她作画,如今听宫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睛的,那砚台明明就好端端的在祈年殿里被发现了……”
她以甥女自称,自然是提醒高太后莫要忘记两人之间的关系。
高太后看着几年没公然露面,依旧年轻却萧瑟许多的欧阳氏,心里也有些恻隐,安慰道:“哀家也奇怪这事……你且放心,哀家不会叫你继续受委屈的。”
太后亲自发了这话,不久后,就有人将祈年殿里的一些东西送到了和颐殿,欧阳氏一看,不只是砚台,还有几件珍玩,也都是自己含光殿里出去的,知道多半是自己被废后被拿走的,心头实在是恨极了,小心翼翼的捧了砚台到高太后跟前:“姨母请看,当初祖母以此砚为陪嫁,送甥女进宫,因此这后面有阴刻了祖母训导之语并年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