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阁以掌控八千步卒的顾党嫡系将军阮大城作为名义上的统帅,今天他眼睁睁看着两千骑擅自拔营出关西去,他在军营里已经把何晏那王八蛋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了一遍,正准备让幕僚心腹文士提笔去写一篇弹劾奏章,向兵部状告何晏无故出关。但是阮大城一边口述一边让幕僚润色写到几乎结尾时,就停了下来,何晏这家伙最是奸诈油滑,怎的就突然吃错了药?刚才他亲自去拦截时,那两千骑甚至根本就是直冲出城,都有了拦路就开杀的蛮横架势,让阮大城差点以为是闹兵变了,只得避其锋芒,当时只是庆幸抓住了把柄,这会儿想起来,阮大城静下心来,算盘就打得更沉一些,从书案上拿起奏章,拿火折子慢慢烧掉,对那名错愕的文士说道:“换一封密信,你找信得过的驿卒,五百里加急送往京城,亲手交给尚书。”
这时候一名风尘仆仆的白净无须男子闯入大帐,阮大城先是恼怒亲卫的无能,看清了容貌后,迅速变作惊讶和忐忑,正要讨好几句,那分明是一位宦官的宫中大太监狠狠跺脚,指着阮大城的鼻子就是一顿痛骂:“没用的东西,为何不拦下何晏的两千骑?!”
阮大城呆若木鸡,正想着补救补救。
在宫中殷勤服侍皇后多年的大太监便狠狠挥袖离去,留下一句让阮大城双腿发软的言语,“阮大城,你就等着从剑阁滚蛋吧!废物!”
莫名其妙的阮大城呆在原地,许久才回过神,大帐内并无第三人,这位实权将军仍是只敢在肚子里腹诽:“狗日的,你这阉人有蛋吗?!”
剑门关外,两千骑奔如洪流。
在遥遥前方,有一位外罩披风因为策马狂奔才被劲风吹拂出鲜红蟒衣的男子,满头银丝。
气态凌人至极。
他曾三次在离阳皇宫拦下曹长卿。
有一次大官子离皇帝陛下只差百步。
仍是都被这位天下宦官之首给硬生生阻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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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北凉王府白狐儿脸下楼出阁,甚至惊动了北凉王。
徐骁笑问道:“这就出阁了?”
白狐儿脸平静道:“透透气。去去就回。”
徐骁双手自然而然插袖,问道:“不算在内吧?”
白狐儿脸点点头:“自然。”
这一天,被誉为天下第一美人的南宫仆射离开凉州,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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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同时,茫茫西域,一骑悠悠缓行。
白衣男子手提一杆深紫长枪。
枪头暂时并未镶嵌而入,使得这杆枪更像一根棍子。
枪名梅子酒。
第157章 截杀截杀截杀
一骑当先,荒漠滚烫大风扑面,披风绳结渐松,然后飘落黄沙中。
露出了那一袭触目惊心的鲜艳蟒衣。
这名阉人身后两千剑阁精骑以及被他拉开足足一里路程。离阳王朝有一条明文铁律,清晰无比地刻在那块龙碑上:任何宦官不得出宫!离阳王朝平定春秋后,这十多年的例外,屈指可数,一次是隋珠公主潜入北莽,那名御马监掌印大宦官回宫后,没多久便死在他的红丝缠绕下。再上一次,是他去接回了皇帝陛下的私生子赵楷,哪怕是天子授意,仍是用去了一半情分。调动身后那支只效忠于皇室的隐蔽两千骑军,依然是天子在天下这张大棋盘上一角的悄然落子,则仍是用去了仅剩的一半主仆情谊,但他这个真实名字在朝野上下都极为生疏的第一权宦韩生宣,并不后悔,更不去思量什么君王薄情。人猫韩貂寺贪权,否则也不会独掌权柄这么多年,但却知道为谁而贪,当年天子还只是实力最弱的皇子之时,为那位皇子而效死,当皇子坐上了龙椅,开枝散叶,韩生宣一开始就选择了喊自己大师父的赵楷,那名温婉女子的儿子,韩生宣吃过她亲自下厨的几顿饭菜,没有半点被她看成人人唾弃的阉人,世人欺我韩生宣一时,我欺你一世。但听她敬我韩生宣一尺,我便敬她百丈,她死得早,韩生宣就还恩于赵楷。韩生宣没读过书,不识得几个字。人猫也从来不讲什么国法人情,皇帝陛下和皇子赵楷就是仅有的规矩,韩貂寺这辈子也只讲究这两份家规。
策马狂奔,当韩貂寺看到前方那一片黑压压的骑军阵型,没有携带任何兵器的老宦官抬起双手,捻住两缕从鬓角垂下的白发银丝。
双手被密密麻麻的三千红丝裹住。
等他杀透这支北凉培植出来的乱臣贼子阵型之后,就可以交给后边的何晏了。
韩貂寺原本可以轻松杀掉那名去剑阁阻拦自己调兵的直殿监大太监,只是人猫对皇后娘娘并无恶感,也不想让小主子以后难堪,过早与她彻底撕破脸皮。就任由他后到剑阁,去寻找那个不成材的阮大城。
他这一骑毫不减速地冲向那三千雄壮骑兵,仍有心情笑眯眯道:“黑和尚,可别让咱俩的徒弟死在这儿。否则老奴这个当大师父的,就算拼去性命也要生撕了你这个二师父。”
对面那一方的骑将汪植,即便是对着韩貂寺这寥寥一骑,也没有任何轻松惬意,不仅仅是猜到了老宦官的身份,也因为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谋逆!
汪植低头摸了摸珍藏多年终于可以拿出的一柄刀。
身后三千亲骑,都不认什么剑阁统领阮大城,甚至多年厮杀打磨,在敌我尸体里打滚,连赵家天子都给忘了。他的爹当年被徐大将军安插在剑阁担任一员守将,死的时候拉拢起来一千心腹,到了他手中,用了十年时间添加了两千骑,其中有三百人是从北凉以很缓慢的进度陆续渗入剑阁,大多是才十五六岁的少年,去年一口气来了八十人,在远离剑门关八百里的西域流沙,汪植第一次见到那名功高震主太多年了的人屠,汪植知道兴许没多久便用得上父亲珍藏的那柄刀,北凉刀。
汪植歪头狠狠吐了口唾沫,默默抽出北凉刀。
一千骑反常地后撤,两千骑开始冲锋。
这是一场拿无数条性命去堵截一位指玄境顶尖高手的截杀。
汪植还想着成为名垂青史的封疆大吏,成为威慑大漠的大将军。真死在这里肯定他妈的后悔,但既然投了胎跟那曾是北凉老卒的老爹一起姓汪,就没的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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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酒在手。
不喝酒的男子从腰间摘下水囊,仰头喝了一口。
有人说是自从大规模骑战出现以后最能化腐朽为神奇的将军,是十万规模以上骑战便无敌的存在,连当今天子都将他誉为满朝文武不可比白衣战仙,文武双绝。
离阳王朝军中,谁的武力排第一?原先大多数说是顾剑棠大将军更厉害一些,自从他跟北莽洪敬岩和铜人祖师连战两场后,他成为当之无愧的新枪仙,隐约超过了刀法超凡入圣的顾剑棠。
陈芝豹停下马,转身望去。
一小队稀稀疏疏的骑兵尾随而至,胯下战马长途追击,俱是早已疲惫不堪,见到为首的负剑女子,一身干涸血迹。陈芝豹嘴角的苦涩一笑,一闪而逝。
他调转马头,将水囊轻巧抛掷过去,可惜她没有去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