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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6节(2 / 2)

徐凤年笑道:“先锋营轮不到你去抢位置,老老实实做你的白马义从,真到了需要你上阵的时候,别的不说,咱们的坟,还能做个邻居。”

丁宣张大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下一刻,年轻藩王身形一闪而逝,众人只觉得清风拂面。

就连那个刚从溪水中走上岸的书童,都瞪大眼睛,不愧是让武帝城王老怪都有来无回的天下第一人啊!

宋洞明没来由记起一事。

先前相逢,北凉王化名徐奇。

奇字。用在名字里,可不是什么好字。

命奇之人,在史书上一贯形容那些中途夭折不曾登顶的人物。比如春秋兵甲叶白夔,非但没有帮助大楚问鼎天下,反而殉国。又比如四百年前大奉王朝公认边功第一,却至死都没能当上大将军的骆公明,就都被冠以命格偏奇不正的说法。

陈锡亮轻声开口道:“三十万碑,恐怕要一直从王府后山绵延出去数十里,工程巨大,而且大战在即,宋先生,咱们会不会文官动动嘴武将跑断腿之嫌?”

宋洞明平静道:“放心,此举不需动用王府钱库分毫,更不至于影响边关兵饷。自有无数个家中子弟在边关作战的家族出钱出力。谁敢逃避,我这个新官上任的副经略使大人就要把第一把火烧在他们头上!我就是要他们知道,打这场仗,不是徐家一家之事,是整座北凉之事!”

陈锡亮动了动嘴唇。

宋洞明看向这名锋芒内敛的年轻书生,柔声笑道:“锡亮,是不是觉得我这么做不近人情?”

陈锡亮摇了摇头。

宋洞明感慨道:“不这么做,北凉是守不住的,到头来苦的还是老百姓。一碑人力之苦,如何能跟日后家破人亡相提并论。黄龙士满口胡言乱语祸害春秋,但有一句话,发人深省!”

陈锡亮问道:“可是那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宋洞明笑着摇头。

陈锡亮继续问道:“匹夫不可夺志?”

宋洞明还是摇头,轻声说道:“自古君王最愚昧,百姓最无愧。”

陈锡亮神采奕奕,点头道:“受教了!”

杀蛟丘,是一处微微高耸的小山坡。

史载大奉朝边疆将军骆公明曾经在此射杀蛟龙。

山坡底部有九十余骑兵下马休憩,人人甲胄,难掩鲜红痕迹,原本都是龙象军的漆黑铠甲,浸染了太多来不及擦拭的马贼鲜血。

如今被北凉百姓敬称为小王爷的徐龙象独自站在坡顶上,眺望北方。

自从他着龙象骑军一路把君子馆在内三大军镇碾压殆尽后,北凉都说大将军次子开了窍,而且自幼便有神灵附体,才生而金刚,拥有龙象之力。甚至在还是世子殿下的徐凤年当陵州将军的时候,尘嚣四起,都说徐龙象做北凉王,北凉才能安稳。

这趟徐龙象带兵入驻流州,先是把那一万藏有北莽精锐的马贼杀得片甲不留,之后把麾下九十来个都尉都喊到身边,也没有说什么,就是带着他们一人两马,一刀一弩,四处杀人。

大小战事二十多次,杀敌一千四百余,己方一人未死。

这些实权都尉佩服得五体投地,把这个比所有人都要年轻许多的统帅奉若神明。

只可惜这趟游猎,没见着小王爷的那头黑虎,也没有见到小王爷身披那套鲜红符甲。

而且徐龙象与谁都沉默寡言,至今也没谁能有机会说上什么多余的言语。

徐龙象站在杀蛟丘上,背对所有下属。

坡下没有人知道这个还是少年岁数的统帅在想什么。

突然所有人几乎同时抬起头,看到一道身影毫无征兆地掠至山坡,众人下意识要抽刀,等到看清楚来人面貌后,如释重负。

是北凉王!

也就是他们主帅的哥哥。

徐凤年来到徐龙象身侧,一只手轻轻按住少年的脑袋,兄弟两人,一同望向北方。

第073章 庙堂之高

太安城万人空巷,赵家天子与皇后赵稚一起摆驾城外等候,带上了翰林院所有的大小黄门,只为了等待一个人。六部主官竟然都自发“偷懒”来到城外聚头,甚至连兵部尚书卢白颉也从百忙中抽身,更别提吏部尚书元虢这样的大闲人,其中六部之首的吏部赵右龄,与之师出同门却最终分道扬镳的户部王雄贵,两人身后各有一大群依附官员,格外泾渭分明。还有皇亲国戚严杰溪在内诸多地位清贵超然的殿阁大学士,以及许多上了岁数后可以不用参与朝会的元老勋贵,和他们的子孙后代。可以说就只差了那位身在京外负责地方官员大评储相殷茂春,但是唯有细心人才会发现,其实这场盛况空前的露天宴会,稍显美中不足,因为少了两位分量极重的大人物,首辅张巨鹿,以及手握门下省大权的坦坦翁桓温。但是太安城外实在是聚集了太多的达官显贵和贩夫走卒,这两位朝堂重卿有意无意的缺席,并不影响今天京城的喧沸非凡。

宋家大小夫子做文坛霸主的时候,是谁让这对父子雪夜拜访却吃了个闭门羹?心气极高的徐渭熊的授业恩师,又是找谁吵架才丢掉了唾手可得的上阴学宫大祭酒位置?又是谁有资格让姚白峰领衔的理学世家不惜倾全族之力与之抗衡?是谁当年让大楚皇帝生出“公不出山,奈苍生何”的感概?春秋末尾是谁当时面对徐家一万铁骑压境,独自走出,三言两语就让那人屠主动绕道而行?

这个被朝野上下公认“学问之高与天高”的大人物。

就是上阴学宫现任大祭酒齐阳龙。

离着太安城还有五十几里路,一条稍显偏僻的官道上,有一队古怪的羁旅人,年纪最老的已是满头稀疏雪发,身材矮小,风尘仆仆,背了只破旧竹制书箱。三十几岁模样的男子背着个绿袍女孩,三人在北上太安城的途中相逢,那一大把年纪还学年轻人负笈游学的老头子囊中羞涩,赖上他们蹭酒蹭饭不肯走,结伴而行。身穿绿衣的小女娃就不怎么待见这个为老不尊的老家伙,疯疯癫癫,总喜欢说些她听不懂的言语,这不是半桶水在那儿显摆学问是什么?尤其是老头子说起北凉那边的事情格外絮叨,绿袍儿打心眼恨死了那个让自己再也见不着第二爷爷的藩王,就愈发不愿意搭理那个被她取了个矮冬瓜绰号的老人了。何况老头子一路上还喜欢见着美妇人就转不开眼珠子,小女孩几次跟她的小于告状,他也总是笑笑却不答应。

这时候,官路上有一群鲜衣怒马的世家子弟纵马而过,那老头儿视线好不容易从一名骑马的富家女子身上挪开,又开始念叨了,“唉,今儿的闺女真是越来越水灵俊俏喽,比起前五六十年,要好看太多。”

从武帝城离开后一路北上的于新郎轻声笑问道:“老先生,还有这个讲究?”

老人小心翼翼捋了捋日渐凋零的雪白头发,有些心疼这一路行来那些从头上掉落的老兄弟们,眯起眼后唏嘘道:“是啊,世道好,女子才能出落得好,真是年纪越大,就越羡慕你们年轻人。小伙子,等你上了岁数,也会这般感慨的。”

被称呼小伙子的王仙芝大徒弟一笑置之,于新郎本就不是喜欢跟人客套寒暄的人,就不再说话。

老人张嘴说话就跟水闸泄洪似的,完全刹不住,自言自语道:“世道如水长流,但是以春秋战事结束后出现了一个大转折,流向变了,以后大体上只会越来越好。道理是什么,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说不透,嘿,但我就是知道。”

懒洋洋趴在于新郎后背上的绿袍儿狠狠撇嘴道:“就算你喜欢说,你以为我喜欢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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