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令笑着说道:“此举真正的意义,不在那点虚无缥缈的中原民心,而是给离阳朝廷一个理直气壮去约束漕粮入凉的绝佳理由。离阳的中原腹地,从靖安王赵珣到经略使温太乙再到副节度使马忠贤,都与徐凤年积怨已久,相信他们会乐见其成。即便太安城那边最终说服年纪轻轻的赵家天子放开漕粮,但是让他们慢上一步,让北凉边军为此多死几千甚至有可能是几万人,总是好事。”
一直低头俯瞰脚下地图的北莽女帝,突然抬起头,问道:“朕有第五问,那北凉号称三十万铁骑甲天下,徐凤年麾下武将号称足以让我北莽和那离阳自惭形秽,那么朕就向问诸位一事,褚禄山,燕文鸾,袁左宗,陈云垂,顾大祖,何仲忽,周康等等,仅是二品从二品大将,就有如此之多,北凉如此之多的当代名将,如此之多的大好头颅,我北莽百万大军,为何不取之?!”
老妇人猛然间踏出数步,重重踩在地图上,朗声道:“朕不需要你们回答第五问,朕有第六问,殿上诸位,可有谁愿意开疆裂土,封王拜相?!”
大殿众人俱是心口一颤。
老妇人大笑道:“听好了!那离阳版图有三十州,接下来的大战,杀北凉三品将领者,如凉州将军石符,陵州将军韩崂山,幽州将军皇甫枰,幽州骑军主将郁鸾刀,流州将军寇江淮等人,一律封侯!”
“杀北凉道三品以及三品以上文官,诸如李功德、宋洞明、杨光斗、常遂、徐北枳、陈锡亮之流,一律封侯!”
“杀陈云垂、顾大祖、何仲忽、周康等人者,封双字王!日后吞并离阳,便可在那中原就藩一州之地!”
“杀褚禄山、燕文鸾、徐龙象、袁左宗四人者,封一字王,在离阳中原就藩两州之地!”
老妇人脸色狰狞,最后说道:“杀北凉王徐凤年者!封一字并肩王!兼任辖境囊括整个中原的南院大王!特别敕封为凉王!除去北凉道四州作为其藩地,还可另取中原任意膏腴一州!”
满堂沉默。
寂静无声。
董卓哈哈大笑,眼神炽热,抱拳高声道:“启禀陛下,褚禄山的头颅,我董卓定当笑纳了!”
慕容宝鼎扫了一眼地图,眯眼道:“那么锦鹧鸪周康等人的脑袋,我就收下了。”
黄宋濮朗声笑道:“所幸流州还有徐龙象、寇江淮、杨光斗和陈锡亮这四颗脑袋,还算值钱。”
老妇人缓缓前行,一步一步踩入地图上的北凉境内,最终一脚踏在清凉山。
今年下雪之前,朕就要让你们北凉每一寸土地都满地鲜血!
第313章 有始有终
武当山大兴,许多香客不辞辛苦,千里迢迢赶至武当烧香,外乡香客尤以京畿和靖安道两地最多,武当诸多山峰的大小道观都提供借宿,以至于连前不久才“开山”的小柱峰,那座崭新的青山观也是香客络绎不绝。武当主峰紫虚观和洗象池,小莲花峰柿子林和龟驮碑,玉柱峰的巨幅祥瑞壁画,这些景点无疑是引人入胜的风光独到处,但武当道士的平易近人更是让香客如沐春风,辈分高如陈繇俞兴瑞、尊贵如掌教李玉斧,也会一直遵循吕祖订立“我山道人,每旬解签”的规矩,为登山香客无偿解释签文,只不过武当山香火这般鼎盛,有个人堪称居功至伟,那就是曾经在山上结茅修行的新凉王徐凤年,他当年所住茅舍不远处的洗象池如今成为当世江湖人的朝圣之地,更为武当山吸引无数慕名而来的女子香客,烧香是真,思慕那位“北徐”亦是真,那位年轻人实在太过传奇色彩,身为异姓藩王,位极人臣,手握北凉三十万铁骑,作为武人,跻身武评四大宗师,而且据说长得玉树临风,口口相传,更是被誉为人间谪仙人,其风流不输当年西楚曹长卿。如此一来,武当山便出现了极其有趣的一幕,不同于别地寺庙道观,武当的女子香客越来越多,且多是妙龄女子携伴而来。
当徐凤年和李玉斧余福在暮色中分别,师徒二人继续登山前往武当主观,徐凤年则前往那栋茅舍,不料在那边吃了个闭门羹,远处望去屋内明明有依稀灯火,等他临近后,先是灯火骤然熄灭,然后就敲门不应,徐凤年有些莫名其妙,只当是她难为情,没脸皮跟自己同住一屋,这让徐凤年哑然失笑,其实当年她搬书登山后,两人就住在一起,只不过跟同床共枕无关,他睡那张小床板,她只能可怜兮兮地在屋内角落打地铺,那会儿世子殿下可不会怜香惜玉,再者估计小泥人也绝对不会承他的情,若是徐凤年果真提议他睡地上,估计她才要睡不安稳,只会以为世子殿下不安好心,由此可见,那时候的清凉山丫鬟小泥人,真是被无良的世子殿下欺负得惨了。两扇纤薄木门,就这么把这位连钦天监都硬闯入内的年轻藩王给挡住了。徐凤年转身,看到一条大概是她忘了收回屋子的小竹椅,徐凤年坐在那张当年还是骑牛的亲手编织的椅子上,双手插在袖子里,抬头望着银河流淌的璀璨星空,天阶夜色凉如水,只可惜没有轻罗小扇扑流萤。
徐凤年独坐片刻,实在是百无聊赖,就借着星光去毗邻茅舍的菜圃看了一趟,绿意盎然,被小泥人打理得有模有样,搭起了许多木架子,爬满了藤蔓依依的黄瓜丝瓜,开着许多朵黄色小花,稍稍低矮一些,便是那些青椒,竟然还有些圆滚滚的西瓜躲藏在绿意中,徐凤年数了数约莫有五六个,大小不一,不知道是不是爱屋及乌的缘故,徐凤年总觉得它们长得娇憨可爱,心想等它们长大以后,摘下来拿去洗象池内冰上一冰,一定会很好吃,但他也许又舍不得吃。
徐凤年回到小竹椅坐下,闭上眼睛,但是什么都不去想。
吱呀一声,屋门轻轻打开,只开了一条缝隙,姜泥偷偷看着那个背影,有些惴惴不安。她独自登山以来,一开始习惯性打地铺,后来鼓起勇气,把竹席往小床板上一铺,这些日子睡着都挺有滋味,先前听到徐凤年的熟悉脚步,她第一件事就光脚跳下床,关门,然后掀起竹席往地上一丢,躺在席子上装睡,捂住耳朵恨不得装死,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很有宗师风范。等了很久,等到他起身离去又返回坐下,然后就彻底没有了下文,反而让姜泥开始发怵,倒不是良心不安,而是怕那个最喜欢记仇的家伙来个秋后算账,她好一番天人交战,这才壮起胆子打开门缝,结果看到那家伙破天荒安安静静坐在外头,丝毫没有跟自己计较的意思。
突然一个清脆声音响起,姜泥就像被踩中尾巴的猫,瞬间勃然大怒,既心疼又愤懑道:“徐凤年!你偷我东西!”
正在啃咬一根黄瓜的徐凤年转过头,一脸天经地义的欠揍表情,“什么你的我的,你的就是我的,怎么可以说是偷东西?”
姜泥板着脸伸出手,斩钉截铁道:“给钱!”
徐凤年似乎早就料到这一茬,“身上没钱,先欠着,明儿跟李掌教他们借些铜钱,一根黄瓜你收我几文钱?一文还是两文?”
姜泥犹豫片刻,底气十足道:“两文!”
徐凤年笑意温柔,咬着黄瓜,含糊不清道:“你就不知道喊价三文啊?”
姜泥先是愣了愣,随即恼羞成怒道:“说两文就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