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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0节(1 / 2)

……

老妪山战场,已经经历两次相互凿阵。

流州一万骑只剩下四千骑,其中新建直撞营六千骑,更是不足一千五百人。

就战损比例而言,两翼龙象军伤亡较小,仍有一万三千骑尚有战力。

主帅黄宋濮领衔的北莽南征大军,最初六万骑,此时马背之上,依然多达四万八千骑。

这种看似流州边骑更胜一筹的互换,便是那位北莽帝师最期待的“流州战场,南征主力小输即大胜”。

如果没有意外,再有两次这样的互换,鼎盛时达到三万兵力的龙象军,和那支刚刚得以竖营旗而战的直撞营,就要一起成为过眼云烟。

始终站在老妪山山顶的流州主将寇江淮,在这种事态严峻至极的时刻,没有任何化腐朽为神奇的变阵,只是派人传令下去,让原本待在战场以外的刺史府邸统辖的三千骑军,跟随两次凿阵后返回原先位置的野战主力,列阵于乞伏陇关身后,参与第三轮冲锋。

黄宋濮也下令那支人数仅有五六百的重骑军准备投入战场。

老帅唯一的隐忧在于这场仗打到目前这个地步,北凉方面是流州骑军死伤惨重,而己方则是他麾下嫡系和完颜精骑远比乙字骑军伤亡更高。若非如此,他甚至不会动用那支原本用来割取寇江淮或是徐龙象其中某颗脑袋的重骑军。

陈锡亮忍不住问道:“再来一次冲锋,流州骑军就名存实亡了。寇江军,是不是缓一缓?”

寇江淮摇头道:“缓不得,打到这个份上,就是一口气的事情。别说袁南亭的白羽轻骑和宁峨眉的铁浮屠暂时无法赶至老妪山,就算马上能够投入战场,我也要再让流州骑军和龙象军再冲两次,否则即便谢西陲的僧兵能够挡住五万南朝援军,以黄宋濮的用兵本事,最少能够逃掉两万骑,一旦与北方那条廊道的剩余骑军汇合,我们之前的三场仗,连同这一场,就白打了,甚至等于我寇江淮还把清源军镇的三支兵马都拖进了流州战场这座泥潭里。”

陈锡亮叹息一声,没有继续说话。

寇江淮突然转头,轻声道:“凤翔军镇那场攻守战,守将通过流州刺史府公开弹劾谢西陲,你写了一条‘不违军律,有违情理’,我要跟你道声谢。”

寇江淮说得很直接明白,是自己想跟这位流州别驾致谢,而不是为谢西陲。事实上,谢西陲中正平和的点评,虽说远远不如刺史杨光斗那般措辞严厉,却仍然不利于当时正处于风口浪尖之上的谢西陲,但事实恰恰相反,在北凉边军中已经有一定说话分量的陈锡亮,是在有意保护那名犯了众怒的流州副将,一旦他言辞偏袒谢西陲,只会更加激起凉州边骑和整个幽州步军的剧烈反弹,到时候可能连年轻藩王想要亲自出马保住谢西陲,都极为不易。而归根结底,一旦谢西陲沦为北凉边军眼中的过街老鼠,那么不只是同为年轻人和外乡人的寇江淮,甚至是已经赢得认可却根脚相似的郁鸾刀,都要被殃及池鱼。

陈锡亮苦笑着摇头,感慨道:“这些都是王爷辛辛苦苦造就的局面,不用谢我,你真要谢,有机会下次去拒北城感谢王爷。”

寇江淮撇了撇嘴,“谢他姓徐的作甚,既然当了北凉王,这些就该是他劳心劳力的本分事。我下回去拒北城藩邸,不跟他讨要个北凉骑军主帅就算厚道了。”

寇江淮突然自嘲道:“不过估计我也打不过袁白熊,在北凉这边就数这点不好,带兵打仗的一个比一个生猛,一大堆武道宗师,之前在广陵道那边,我的剑术还凑合,在庙堂吵架打架都有底气,如今啊,不行喽。”

心情沉重的陈锡亮终于稍稍有了些笑意。

两人放眼望去,那座老妪山战场,龙象军主将徐龙象已经亲手杀敌三百人,这还是他在确保骑军冲锋阵型的前提之下,若是不管不顾地彻底放手厮杀,恐怕北莽骑军的那些主将就要崩溃了。

寇江淮的视线偏移向那座数目最多的乙字骑阵,笑意阴冷,喃喃自语道:“养肥了再杀。”

……

三支骑军进入流州战场,其中凉州将军石符亲领清源军镇八千骑,没有去往老妪山,而是直奔那条廊道,不为救人,只为阻截通过廊道继续南下的北莽南朝骑军,也许是三万,可能是两万。

在石符看来,谢西陲和那些烂陀山僧兵必死无疑。

宁峨眉麾下的铁浮屠之前在龙眼儿平原损失惨重,元气大伤,但是年轻藩王将八百白马义从全部拨给铁浮屠,甚至下令所有凉州关外四品以上武将,一律抽调出亲卫扈骑,这才让铁浮屠在短短一月之间恢复到四千骑规模!

宁峨眉手持一杆大戟,率领四千铁骑策马狂奔,他要抄后路,直插老妪山和北方那条廊道之间的地带,若说石符是阻断南朝边骑南下之路,那他就需要断绝黄宋濮南征主力的北撤退路。

最后一支骑军,属于绝对意义上的轻骑,充满飘逸之风,人人负马弓轻弩,马鞍两侧皆挂箭囊,然后便只有腰间悬佩一柄北凉刀。透出箭囊的箭羽雪白,如同两团白雪,战马飞驰之时,极富美感。

主将袁南亭,领两万白羽轻骑,直扑老妪山!

试想一下,风起之时,两万骑的一轮密集齐射,便像是一场磅礴大雨,两万雨落在敌军头顶。

……

原本已经渗入姑塞州境内的一支八千精骑,突然掉头向南,穿过边境线,画出一个斜弧,拼命疾驰向那条廊道战场。

一位身材矮小满脸疲惫的年轻骑将,不断在心中默念,别死别死。

都说事不过三,你这家伙就算加上密云山口一役,也才两次,阎王爷肯定不乐意收你。

别人自己找死,我管不着,但唯独你谢西陲想不开,我得当面揍你一顿。

此人正是曹嵬。

绰号曹奔雷!

第409章 豪赌

拒北城藩邸笼罩在一股沉闷凝重的氛围之中,董卓除去麾下原有十四万私军包围怀阳关,更说服北莽皇帝调动了两万在草原失去身份的流徙罪民,参与攻打怀阳关外城战役,丧心病狂的董卓扬言他要用尸体堆出一座登上城头的缓坡。陆大远和李彦超分别领衔的左右骑军,在与冬雷精骑和柔然铁骑的先头骑军进行了一系列小规模接触战后,终于先后迎来一场大战,两处战场,凉莽四支骑军,总计投入将近四万兵力,显然敌我双方都不曾倾巢出动,北莽冬雷精骑战力之强,出人意料,达到万人规模的柔然铁骑也不容小觑,比起拒北城之前的预估形势,左右骑军伤亡稍大,这就意味着一旦被两位北莽持节令的兵马纠缠住,就很难轻易脱身。

一旦这支北凉关外野战主力失去大范围战场转移的灵活性,除了一万大雪龙骑依旧可战可退,两支注定无法单独参与大型战事的重骑军,却极有可能陷入尴尬境地,反观北莽中路大军,在王勇赫连武威联袂打造的第二条战线之后,还有一位太子殿下“御驾亲征”,这位北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潢贵胄身边,除了极少出现在战场上的王庭铁骑怯薛军,还有以耶律慕容两大国姓命名的两支重骑军虎视眈眈,重骑军确实战力恐怖,但十分依赖大规模主力骑军,这就像是剑神李淳罡的两袖青蛇,需要磅礴气机支撑,否则就是华而不实的屠龙之技,这便是北凉以一道之力抗拒北莽举国之兵的艰难之处,若是北凉边军能够再多出十万骑军……那么北莽肯定就直接不选择北凉作为南下中原的路径,直接掉头直奔离阳两辽边境去跟那位顾大柱国死磕了,甚至犹有余力分兵叩关蓟州,沿着那条草原骑军最是熟门熟路的南侵通道,直插中原腹地,或者东转离阳京畿,兵临太安城下,都不难。只不过如此一来,天下形势,就不单纯是北凉铁骑在北莽骑军身后作卧榻之侧惬意酣睡之姿了,而是优哉游哉隔岸观火,耐着性子就能坐收渔翁之利,到时候中原和草原是一起姓赵还是姓慕容,只看那位年轻藩王的心情来定,说不准干脆改姓为徐,都有可能。

二堂签押房隔壁的那间书房内,正午时分,日头高照,酷热难当,结果小小一座书房聚集了王祭酒、杨慎杏和白煜在内六七位官场大佬,除了副节度使杨慎杏来此商议军务,其余人等都是光明正大逃暑来了,这座书房虽小,可毕竟只有年轻藩王一人处理公务,六科厢房虽大,却扎堆了十几二十号人物,最关键是经略使李大人独具匠心地亲自出马,帮着在书房外头的院子里移植过来一株枇杷树,高矮适中,既有树荫,又不会太过遮挡光线,故而小小书房无形中就成了绝佳的避暑胜地,杨慎杏在与年轻藩王隔桌议事的时候,这位被离阳贬谪到西北边陲的春秋老将身后,白莲先生坐在靠窗位置的椅子上轻摇蒲扇,清风徐徐,王祭酒死皮赖脸拉着李功德摆开阵仗,一局楸枰对手敲,还能够蹭着白煜摇扇带来的阵阵凉风,真是快哉快哉。

左右骑军在关外的作战经历,年轻藩王早已浏览过详细兵文谍报,杨慎杏今日来此并非老调重弹一遍,而是目前摆在拒北城或者说所有北凉边军面前,有一个天大难题,清源军镇石符部骑军、铁浮屠、白羽轻骑这三支骑军,作为凉州关外除去第一野战主力之外的重要机动兵力,如今已经转战流州老妪山,那么一旦左右骑军未能成功吃掉慕容宝鼎部主力六万精骑,被王勇和赫连武威两位北莽持节令的兵马死死咬住,拒北城该怎么办?甚至可以说,此次涉险调兵,极有可能导致凉莽双方出现一种玉石俱焚的惨烈结局,黄宋濮部南征主力在老妪山地带覆灭,但是北凉同样要失去怀阳关一线。

杨慎杏忧心忡忡道:“当初我们没有想到在郁鸾刀率军奔袭西京的情况下,曹嵬部万骑也作出了策应郁鸾刀部幽骑的北突姿态,可北莽竟然只是从与两辽对峙的东线,抽调出冬捺钵王京崇的骑军,就没了动静,好像根本就不在意南朝京畿之地的安危。最后反而下令沿途军镇南下驰援老妪山,难不成那位老妇人失心疯,当真半点不在意整座姑塞州硝烟四起?要知道姑塞州以北接壤两州,向来兵力空虚,却又驿路发达,一旦我方获得老妪山大捷,联手郁鸾刀曹嵬两部骑军,里应外合,北莽这是要将南朝半壁江山双手奉送?”

徐凤年不敢妄下断论,只是苦笑道:“换成是爱惜羽毛的离阳皇帝,绝不敢这么做,换成是那位老妇人的话,还真不好说。”

杨慎杏皱了皱眉头,“这么换,谁亏谁赚?北莽就不怕被我们铁骑捣烂南朝,十年之内都别想恢复元气,南下中原?”

徐凤年摇头道:“若是以往,离阳朝廷对中原版图还有掌控,自是如此,可如今三王起兵,所有都成了变数,北莽当然也可孤注一掷豪赌一把。”

徐凤年轻轻握住一块鸡蛋大小的白玉籽料,握在手心,缓缓摩挲,这块籽料略带枣皮红,肌理细腻,模样拙憨,徐凤年爱不释手,其实物件本身算不得多珍稀,比起那些雕琢成形的羊脂美玉,价格更是相差天壤,不过此物来历十分有趣,是姜泥和徐婴贾嘉佳三人,前不久不知从哪里偷偷扛了一只沉甸甸的布囊回到拒北城,每人衣衫都沾着尘土泥屑,大摇大摆好似邀功一般来到这座书房,打开布袋绳结哗啦啦倒在地上,大多是些俏皮讨喜的普通鹅卵石,夹杂有些勉强能卖些铜钱的青玉,但还真给三人捡到了宝,便是这块最终被徐凤年留在书案把玩的上等白玉籽料,徐凤年何等奸诈油滑,蹲下身装模作样大肆贬低了一通,说这块石头根本一文不值那块石头就是装点路面都嫌不好看的鹅卵石,最后唉声叹气捡起那块皮色俏丽尤为可人的籽料,随手抛了抛,然后从钱囊里摸出五六枚铜钱丢给风尘仆仆的小泥人,说这可是友情价了。小泥人虽然狐疑不定,觉得吃了亏,可到底是生意场上的雏儿,便给年轻藩王厚颜无耻捡了漏去,照理说这么一块品相质地俱佳的籽料,辗转至江南道的书香门第,怎么都该有小二十两银子,若是有名家玉匠雕琢一番,就更不好说了。最后三女离开书房的时候,姜泥腰间那只到了拒北城之后一直干瘪的新钱囊总算有了些生气,贾嘉佳扛起重新装回石子的沉重布囊,打算去院子里堆出个小窝玩玩,徐婴则拿着那颗姜泥送给她的铜钱,皆大欢喜。

欲言又止的杨慎杏在天人交战之后,终于放低声音问道:“敢问王爷为何执意要打赢流州战事?甚至不惜调动清源军镇兵力离开凉州?”

徐凤年猛然握紧手心那块渐渐被捂热的籽料,凝望着这位在北凉道枯木逢春的副节度使,冷不丁玩笑道:“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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