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沈诀沉默了更长时间,就在宋湘宁准备随便说些什么来越过这个话题的时候,他终于开口回道:“皇上圣恩,臣自然喜不自胜。”
虽然早有准备,可是在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宋湘宁心中还是不免地涌上一股失落的情绪。
她翻了个身,背对着沈诀,将头缩进被子里,闷闷道:“我不想。”
沈诀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这话,是回他方才那句“要不要生个孩子”。
他不由得偏过头去,盯着自己身边的人看了半晌。她整个人蜷成一团,头也埋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个后脑勺对着他,原本顺滑的头发被她这样一折腾,弄得乱七八糟,他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替她理一理,可是手伸到半空之中,停了片刻之后终于还是收了回来。
沈诀在昏暗中盯着头顶的帐子看了半晌,自嘲地勾了勾唇角,终于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宋湘宁睡了一觉之后,心中郁结的情绪消减了大半,她一贯都是这样,就算心中有气,最多睡一个晚上就没了。
她仔细想过,嫁给沈诀,是当初她自己的决定,如今又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沈诀对她了解不多,有些生疏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要她与他好好相处,必定也能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做一对恩爱和睦的夫妻。
她本以为自己昨晚说话冲了些,少不得要好好哄一哄沈诀的,谁知他却好像并不在意,就跟昨晚的不悦并没有发生过一样。
于是她便也很自觉地没有主动提起,两人就如同寻常夫妻那样,一同去给母亲请安、用早膳,宋湘宁帮着他整理好官服,戴好官帽,目送他出门,之后再回自己的院子里。
此后的每一日都是这样,她身为妻子,尽到了自己的本分,而沈诀身为夫君,待她更是温和有礼,倒真是应了那句“相敬如宾”。
只不过,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起过圆房的事情,每晚洗漱过后,宋湘宁便很自觉地缩到角落里,而沈诀则贴着床边,两人之间的缝隙,简直能再容下一个人来。
后来天气热了,宋湘宁便叫锦心把原来的被子收了起来,换成了两床薄的,她每晚睡觉只堪堪搭在肚子上一个小角。这一回,倒是连同盖一床被子的情分都没有了。
她不想沈诀只是为了皇后的一句话才想要圆房,在她看来,这种事情该是两情相悦之人水到渠成的事情,而非遵某个人的旨意。
一开始,她还觉得两人这样有些别扭,可是时间久了,竟也习惯了。
日子一晃而过,转眼间便入了夏。太阳高高悬在空中,即便是遮了窗子,也能感受到刺目的光芒,知了在树上不知疲惫地叫着,让人听了更觉烦闷。
宋湘宁坐在屋内,手里拿着一把扇子不住地扇着风,虽然她面前摆着一盆冰,可也只是杯水车薪,根本就解决不了她心中的那股子燥热。
吹到脸上的风又带上了一股湿热沉闷之感,宋湘宁倾身一看,才发觉那盆冰已经融化了大半。
言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没等她说话,便伶俐地抱着盆子跑了出去,没过多久就又装了新的回来。
宋湘宁看着她的汗从额头顺着脸颊流到脖颈,便拿了自己的帕子递给她,道:“快擦擦吧,瞧瞧你,才出去没一会儿就又热得满头大汗。”
言笑接过帕子,将自己整个身子都凑到那盆冰块跟前,一边擦拭着自己脸上的汗珠,一边用手给自己扇风。
就连锦心也没了往常的端庄,跟着言笑一样将身子凑上前去,皱着眉头道:“今年也太热了,入夏以来就没下过一场雨。”
宋湘宁闻言望了望外面的天色,日头高照,晴空万里,哪里有半分要下雨的征象。
这样的天气已经持续好久了,她几乎每晚都会被热醒,醒来之后就会坐在床脚,拿着小扇子给自己扇风。每当这个时候,她看着仍旧睡得安宁的沈诀,心头便会生出一股将他摇醒的冲动。
她实在是搞不懂,为什么身处同一间屋子,甚至是在同一张床上,她热得汗流浃背,浑身黏腻,可沈诀却依然清清爽爽的。
直到有一天她终于没忍住问了一嘴,得到的回答却只有一句话,曰:“心静自然凉”。
想到沈诀云淡风轻的那句话,宋湘宁只觉得自己更加烦闷了,她加快了扇扇子的动作,问道:“母亲那里可送了冰块过去?”
“送了,只不过夫人身子弱,屋子里不能放太多,就只要了一点。”
宋湘宁点点头,这个天气实在是太折磨人,沈夫人有旧疾在身,不能像她这样直接围坐在冰块前,不过在屋子里放一点,总归还是聊胜于无。
宋湘宁怕热,在屋子里憋了几天没出门之后,终于坐不住了,准备回宫去玩一玩。
宫里头储备着的冰可比沈府多得多,她去皇后的宫里头待着,一来可以避避暑气,二来也可以和娘娘谈谈心。
自从上一次回门到现在,她只回了一次宫,许久没有回去,倒还真的有些想念爹爹和娘娘了。
宋湘宁一向是个行动力充沛的人,心里有了想法,就立刻吩咐人去做,锦心和言笑在马车里摆了足够的冰,将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便出发了。
她这次回宫的决定来得突然,还没有来得及写封信回去告知一声,守门的侍卫骤然见到她的车架,还着实惊了一下。
她平时在宫里最是贪玩,经常偷偷溜出宫去,那些侍卫们都认得她,见到她回来,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道:“公主回来的不是时候,皇上这会正烦心呢。”
“怎么了?”
宋湘宁下意识以为,是爹爹又和娘娘闹脾气了,谁知那侍卫却皱了眉,颇为忧心道:“听说是南边闹了旱灾,百姓们颗粒无收,竟以食树皮为生。皇上为此事已经数日都吃不下饭了。”
到了娘娘宫里,才发现那侍卫所言不假,爹爹坐在书案前,桌上堆满了小山似的奏折,想必都是跟灾情有关的。
他眉心紧蹙,面上俱是疲惫之色,娘娘站在他身后,为他揉着太阳穴,也是一脸的忧心忡忡。
见到宋湘宁回来,两人这才换上了一副笑脸,拉着她到一边坐下,和她闲话家常。
可宋湘宁却是没有了玩闹的心思,将自己从侍卫那里听到的说了出来,皇上和皇后见到如此,便也将事实告诉了她。
南边的旱灾远远要比想象中更严重,好多老百姓吃不上饭,不仅仅是啃食树皮,甚至还做出了易子而食的事情。
如果再不想办法赈灾,只怕事态会更加严重,更何况这种天灾是最容易引发时疫的,必须得及早控制,不然定会带来更严重的后果。
宋湘宁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明明是炎热的伏天,却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身在京城,仅仅只是天气较往常热了些,便有些受不住了,实在是难以想象那些百姓们过得又是怎样宛如炼狱一般的日子。
她尚且还有冰块可以降暑,而那些百姓们,却是连一口吃的都没有。
她抬头望了一眼那堆积成山的奏折,想来也都是大臣们写来同爹爹商讨解决之法的。只是看爹爹的神情,大抵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解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