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到了下午一点钟左右,太液池和清凉殿都布置的差不多了,教坊司的歌姬舞姬乐师们也全副盛装的出现在镜头前,不过有些人站在殿外,有些人则进入殿中。了让老百姓们也能看懂这其中的讲究,被陈墨邀来做礼仪顾问的廖大人在主持人的询问下开口解释道:“按照朝廷礼制,行大宴仪的时候,教坊司要设九奏乐歌于殿内,设大乐于殿外。这么安排主要是因为大乐和乐歌在职责上就有所不同。我们华夏被称为礼乐之邦,所谓礼乐,指的就是……”
因为宫廷赐宴直播组的人数众多,责任重大,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陈墨和张台长、王储盛导演、程颐歌导演特地开会讨论,决定把直播组分成四个小组,一组由张台长带领,负责统筹全局把控基调,毕竟张台长是四人当中唯一一个有直播经验的老导演;一组由陈墨带领着在周围四处闲逛,在不违背宫规的条件下尽可能的多拍一点“内幕”和前期筹备的东西,另外两组则由王储盛和程颐歌导演领导,这俩人是陈墨向组织上打报告特地请过来的,一个负责拍摄歌舞表演的镜头部分,一个负责拍摄陛下和群臣百官互动的礼仪等等。这主要是考虑到了王储盛王导在执导历史剧时最为擅长拍摄君臣互动,往往三言两句就能达到心照不宣的效果,所谓见微知著,以小见大,就是这个意思。
至于程颐歌导演……对于镜头语言,尤其是色彩的把控简直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他当年就有一部纪录片,叫做《以颜色记录华夏》,纪录片里头基本上啥说教的内容都没有,就是各种不同的颜色对比,仙到不行不行的令人感觉到触目惊心的唯美画面,纪录片一出世,愣是让那些连方块字都看不懂的歪果仁们自觉看懂了华夏文化,被封为教科书一般的镜头大师。
陈墨请程颐歌导演来拍摄宫廷饮宴上的歌舞才艺表演部分,要的就是程导对于镜头和色彩的把控,他准备把这次的皇宫赐宴也拍的美轮美奂,争取把全国观众镇住!
礼部廖大人跟着的就是陈墨这一组,考虑到宫规严谨,廖大人可以盯着陈墨这一组人别随便乱拍,同时在尚宝司的指引下为广大观众讲解那些陈设摆件的历史由来,以及为什么要这么摆。
让宫廷赐宴开始之前就已经守在电视机前看直播的老百姓们啧啧称奇,可算是明白了宫里头安排宴会座次时,陛下的御座为什么要放这,太子殿下和诸位郡王的座椅为什么要面向那,原来只有朝廷四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在殿内吃东西,五品一下的都得坐在偏殿(廖大人在此处还特别讲明,百十年前五品以下的官员赴宴时都得坐在殿外,如今是陛下仁厚讲究人权,觉得这么做有虐待臣子之嫌,才改殿外为偏殿)。
饶是如此,也让观看直播的百姓们唏嘘不已。平常瞧着那些当官的一个个威风的不行,没想到还有这么遭罪的时候。这天寒地冻的,参加个宴会连正地方都不让进,还得搁旁边带着……看来当官的也未必就比老百姓活的自在。大过年的还得这么折腾。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大明朝的官儿也忒多了!一个太和殿都坐不下了!那得多少人啊!
电视机前的观众们正吐槽呢,便有宫人飞报皇帝陛下和诸位大臣已经从太庙回来了。
于是陈墨和导演组的人立刻在尚宝司的安排下各就各位,而后便待吉时。这期间又过了两个来小时,估计皇帝陛下和文武百官都去沐浴更衣了,毕竟刚从太庙回来。祭祖祭拜的烟熏火燎的,总得收拾一下才好上电视……
于是直到晚上六点钟,这皇宫赐宴才算是正式开始。
按照明制,皇宫赐宴开始之前,还得由仪礼司的官员当殿奏请皇帝陛下升座,皇帝陛下才会从后边走出来。这前前后后的形式因为没有皇帝陛下本人配合,陈墨和直播组的人都没亲眼见过。这一点倒是跟电视机前的观众们一样,都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只听大殿外面的大乐奏响,编钟铜磬之声浩浩汤汤,身穿龙袍的皇帝陛下走入殿中。
坐在电视机前面的观众们大多数是头一次听到朝廷饮宴时的礼乐,一下子就被那些编钟磬鼓的奏乐之声震撼了,文学素养高的人大概能反应出很多描写礼乐盛会的诗词文章,一般人就只能想到“哇塞,好庄重好严肃啊,真他妈的太好听了……”
待皇帝陛下升座以后,就是鞭炮鸣响,这一回是皇子、亲王等人上殿,而后才是文武大臣。其中四品以上大臣立于殿中,五品以下大臣立于殿外。然后百官见礼。之后才是光禄寺的大臣进入殿中,外头悠悠然又响起编钟铜磬演奏的大乐。
等到这波奏乐停止,光禄寺大臣当殿倒酒并向陛下敬酒,整个宫廷赐宴才算是正式开始。
陈墨偷偷摸摸的看了一眼手表,好家伙,光这么一番折腾,连口菜都没吃上呢,一个多小时就过去了!
第238章
按照老百姓们接受影视剧的熏染,皇帝大宴群臣的时候就应该是皇帝高高在上,皇后和一帮妃子坐在一边,王公贵族和文武大臣都在大殿下边排成两排,中间有美人跳舞,袖子乱甩衣袂翩跹,大家都觥筹交错顺便说些歌功颂德或者阴阳怪气的台词。
然而真实的皇宫赐宴却是酱紫哒——
光禄寺大臣向皇帝陛下敬第一轮酒的时候,教坊司奏《炎精之曲》,满朝大臣起身敬酒(据说搁一百年前的时候,所有大臣和教坊司的乐师们还都得跪下来,现在都讲人权,就不用了)。等到皇帝举杯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的时候,恰好一曲奏完,满朝大臣们才可以归座。
然后就是第二轮敬酒,要奏《皇风之曲》;而后喝酒,进献第一味汤,这期间还得有鼓乐伴奏。鼓声响,光禄寺大臣走到殿外,鼓声停,殿上乐起,群臣起立……
结结实实给大家表演了一把华夏究竟是怎么“礼乐之邦”的——用句通俗点的解释,音乐就是信号,让你干啥你就干啥_(:3)∠)_
而后还有第三轮,第四轮,第五轮……直到第九轮,奏什么曲儿跳什么舞都有定制,就连什么时间奏曲儿什么时间跳舞都不允许有半点儿错漏,一番折腾下来估计也只有直播节目组和电视机前的观众们看的尽兴,估计殿中的大臣们一个个都被折腾的不轻。
不过拜皇宫赐宴所赐,陈墨也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多品种多样古色古香的舞蹈。什么《平定天下舞》、《抚安四夷舞》、《车书会同舞》、《百戏承应舞》……
一支支舞蹈古色古香,配合着恢弘严谨的皇家舞曲,以及程颐歌导演在太液池上特意定制的舞台,夜色中仿佛有仙人乘风而来,烟波渺渺,水光粼粼,诗情画意,美轮美奂,就连习惯了宫中乐师舞姬们表演的皇帝陛下王公大臣们都看的直愣神,更别说是电视机前的“土包子”们。
一个个看的恨不得嗷嗷直叫,趴在电视机前舔颜好还是舔景好。
更有许多圈内同样暗搓搓的截图留档,以后再拍古装戏,宫廷大场面什么的绝对有参照物了!
一场宫廷赐宴从六点开始,一直到晚上十点半快十一点了才散。撤宴也就有规矩的,需要光禄寺和仪礼司的大臣们一一安排着,等到全部完事儿,都快到半夜十二点了。
这才轮到直播节目组的人撤退。至于遗落在大殿中和太液池上的灯光舞台摄像等设备,因为天色太晚,禁卫队的人也不敢让直播节目组的人乱逛,只好等到第二天再过来拆。
这么一番折腾,等陈墨回到穆家本宅的时候,已经快后半夜三点了。长辈们和孩子都已经睡着了,佣人们也都各自休息,唯有穆余在客厅里留了一盏灯,坐在沙发上一边等陈墨回来一边处理文件。
寒风凛冽寒冬腊月,西北风呼呼刮着就跟刀子似的割人的脸,大半个京城都已经陷入沉睡之中。自皇城赶回家的这一路上,只有昏黄的路灯和纷飞的雪花。万籁俱寂,夜空也如一片漆黑的幕布遮挡着朗月繁星。
从早到晚忙活了一整天,连一口热乎饭都没吃上的陈墨灌了满肚子的西北风走到家门口,远远的就看到客厅里微微亮起的灯光。推开房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坐在沙发上的那个人站起身来,舒眉笑道:“这么晚才回来,饿了吧?叫厨房准备好了锅子,要不咱们吃点再睡觉?”
陈墨瞬间就觉得啥都不是事儿,上前一把搂住穆余蹭了蹭,小声说道:“我都饿坏了。丫的皇宫赐宴,就能瞅个新鲜,折腾死人了。”
穆余笑着拍了拍陈墨的肩膀,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到餐厅,果然看到餐桌上摆着的一个小铜火锅,一大盘螃蟹蛎黄黄花菜葱段等海鲜组成的锅底料,几盘新鲜的牛鹿肉卷,自家做的鱼丸、虾滑,大个的鲜虾,还有几盘水灵灵的绿叶菜,一盘香菇,一盘地瓜和一把水晶粉。旁边地上还摆着一小篓炭。
穆余在小铜火锅底下添了几块炭,那锅底是用老母鸡和人参、天麻、枸杞、桂圆、红枣、山楂等物熬出来的鲜鸡汤,穆余顺手把装着螃蟹蛎黄黄花菜和其他海鲜配料的盘子往锅里一倒,趁着锅底烧开的工夫,又拿起一旁的麻将腐乳辣椒油给陈墨调了一碗蘸料,然后自己再调一碗,陈墨坐在旁边就是下东西,牛羊鹿肉各下两盘,鲜虾鱼丸也往里倒,再把不容易煮熟的水晶粉到里边,就闻着锅子里冒出的香气眼巴巴的等着。
“现场直播弄得真不错。我以前都没发觉,原来太液池上的舞蹈这么好看。”穆余把蘸料递给陈墨,笑眯眯的称赞道:“三个小包子看的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硬是熬完了全场才去睡觉了。”
陈墨眨了眨眼睛:“这么晚睡觉,明儿早上起不来吧?”
“没事儿,咱爸发话了,小孩子早上睡个早觉儿没什么。难得宫里头的赐宴肯让电视台直播,大家都看看,也是长见识了。谁知道明年朝廷还同不同意这么做了!”
说到这里陈墨就有个疑问,一边伸筷子从锅里捞肉一边问道:“陛下大宴群臣,按照规矩不是满朝文武王公大臣都要参加么?怎么老爷子就不用进宫?”
“因为年纪大了!”穆余捞了几个大虾在碗里,一边给陈墨剥虾一边解释道:“宫廷赐宴就是听着有面子,真要是参加了,上到皇帝下到群臣,没一个能消停吃点东西的。关键这时间还长,很多老臣都受不住。所以朝廷便有了新规矩,除了皇室宗亲以外,不论是功勋仕宦,只要年纪超过六十岁的,就不用进宫领宴。”
穆老爷子早已过了六十岁,当然不必进宫折腾。
陈墨恍然大悟,想到宫廷赐宴种种繁琐的礼仪规矩,忍不住说道:“这倒是个好主意。”
穆余微微一笑。
世事无绝对,朝廷颁布新令,允许六十以上的功勋朝臣不去领宴,对于一部分人来说是天子体恤的恩德,可是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却是剥夺了他们入宫觐见,跟随天家一起过年节的荣耀。毕竟皇宫赐宴的政治意义远大于其他。
穆余把碗里的虾仁夹到陈墨的嘴边,陈墨啊呜一口吞下去,虾肉鲜滑的口感和鲜香的味道立刻弥漫开来。陈墨幸福的眯上了眼睛,又喝了一口汤,这才觉得身体彻底暖和过来。
六盘肉一盘虾还有一大半青菜都被饿狠了的陈墨狼吞虎咽的消灭掉。虽然有系统金手指帮忙,可是陈墨最后还是吃撑了。
大厅里的落地钟已经走到了四点多钟,陈墨倒还觉得神采奕奕,一点也没有犯困。只是有点歉然的对着穆余说道:“等我等到这么晚,连觉也没睡好。我们上去睡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