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查验腰牌的侍卫就笑道:“也不是什么正经日子,只不过一大早嘉真长公主回来了,宫里不免十分忙碌。”
“这么快?!”谢蕴倍感惊讶。
今天才十一月二十,嘉真长公主不是十月初才启程的么?若按正常速度,从东北大营到这里少说也要两个半月,这才多久?
先去看了淑贵妃,贵妃倒是一如既往的康健,又嘱咐他们谨言慎行注意身体。
“之前公主老不回来,又因着瘟疫之事,陛下着实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不少人吃了挂落。”淑贵妃懒懒地斜靠在软榻上,显得有些得意,“他又爱生闷气,倒把自己憋出满嘴疮,我还特意给他熬了不少补品呢,如今好歹撑下来。”
多亏了本宫!
谢蕴:“……”
其实他觉得吧,或许姐姐不下厨,陛下好得更快些。
听听,常青宫的补品,多吓人呐!
“对了,”淑贵妃拨弄了几下手炉套子外面的流苏,“下月是七皇子满月,家里记得准备些贺礼,也不必太过出挑,中规中矩即可。”
原本五皇子后头还有一位六皇子,奈何刚周岁就夭折了,如今出生的按齿序行七。
谢蕴喝茶的动作顿了顿,“听说那位升了嫔位,怎么又被禁足了?”
淑贵妃嗤笑一声,“升了嫔位又如何,自己拎不清,禁足还是轻的。”
宫中子嗣稀少,隆源帝又正值壮年,刚选进来的新人们难免野心勃勃,觉得皇子晚出生未必是坏事。年初有个秀女被诊出有身孕,隆源帝和太后都十分欢喜,偏皇后宽和,淑贵妃压根儿不在意,结果那秀女就会错了意,行事日益张扬起来。
待到瓜熟蒂落,果然是个健康的皇子,隆源帝龙颜大悦,直接升其为嫔位,那秀女干脆就昏了头,私下说了许多不知分寸的话。
宫里哪儿有什么秘密可言?当天晚上这些话就进了隆源帝的耳朵,他虽顾及到七皇子而未曾降其位份,却也下了禁足的旨意。
大过年的,刚诞下皇子的嫔被禁足,瞬间就成了宫内外的笑话,也由此可见隆源帝是多么不满。
谢蕴听了直摇头,“果然人多事杂。”
以前宫中人口少,经年累月都不见得有这样的事情。
姐弟俩又说了会儿话,稍后谢蕴要走时,外面已经细细密密飘起雪花。
淑贵妃问道:“怎么来的?”
“骑马。”谢蕴笑道。
淑贵妃瞅了他一眼,“多大的人了,还这样没轻没重的,大冷天也不怕吹着了。”
因远平府瘟疫一事,进来宫中诸人都格外看重保养。
谢蕴才要说无妨,却见淑贵妃已经叫人重新拿了一件崭新的黑貂皮斗篷来,“你穿的这个忒薄了,毛色也不鲜亮,我记得是前年做的了,这件拿去穿。”
自家姐弟不必推辞,谢蕴当场换了,淑贵妃上前替他拍了两下,满意地点头,“不错,果然是我弟弟。得了,等会儿下大了更不好走,回吧。”
出门时地上果然已经堆了薄薄一层,新鲜的雪片浮在上头,踩上去滑溜溜的,饶是谢蕴有功夫在身也不敢大意,生怕摔了。
他有心打听洪文的消息,可想着今儿嘉真长公主刚快马加鞭地回来,必然疲乏,倒不好贸然打扰……谁知人都不禁念叨,下一刻他就在离开后宫的最后一个岔路口撞上了数月不见的嘉真长公主。
两个发小重逢难掩欢喜,嘉真长公主顺着他来的路瞧了眼,“淑贵妃一向可好?”
谢蕴笑道:“她很好,只是公主瞧着清瘦了。怎么回来得这么快?一路上没遇到什么事儿吧,今儿刚到家,怎么不在宫中歇息?”
比起数月前,嘉真长公主明显瘦了一圈,风尘仆仆间难掩神色憔悴,显然回来的这趟不好过。
雪下得越发大了,嘉真长公主示意他去亭子里说话,“一来怕母后担心,特意去给她老人家请安;二来,我也想问问东北那边的事。”
她想着远平府既然遇到瘟疫,必然时常有加急文书送往京城,与其在路上慢慢悠悠瞎担心,倒不如提前回来等急奏。所以当日跟洪文分别之后,她就直接点了青雁和几个亲卫一路快马疾驰,只花了差不多一半时间就回来了。这会儿随行的大部队和车马行李还在路上呢。
谢蕴正想听这个,就细问情况如何。
嘉真长公主的神色松快了些,“听说是有些头绪了……”
却说当日黄卞命人找到那几个感染疫病的孩子口中说的野狗,发现上面的肉都被吃干净了,剩下的皮毛和骨头都烧成漆黑一片,实在看不出什么来。只是在掩埋的土中发现了一块被熏黑的小铜牌,好似有些花纹。
用烈酒反复烧煮、擦拭过后,铜牌渐渐显出真面目,经过那几个孩子确认,确实就是当日野狗脖子上带的。
这就说明那狗其实是家养的,主人家的家境可能很不错,只不过后来才因为某种原因跑出来。
黄卞叫人将铜牌上的花纹拓下来,在城内外细细搜索,都说不认得。最后还是一个匠人认出来,说这是城东田家屯的田老爷让他统一打造的。
那田老爷也算当地有名的富户,听说祖上曾做过官,只是后来痴迷求长生,就去做了道士炼丹,竟也依靠炼制的两样丹药赚下不少家业。
若果然规规矩矩做道士也就罢了,毕竟道术医术本来就不分家,奈何几代人求长生而不得,现在的当家人田满已经快魔怔了,四处搜罗各种匪夷所思的法子。
弄到最后,不像炼丹,竟似养蛊了。
他也谨慎,屯子里养了许多专门用来试丹的鸡鸭猪狗,动物吃不死自己再下嘴。
那些动物常年被迫吞食各色丹药、毒虫毒草,渐渐地,体内也生出一股新毒来,有的性格狂躁,有的浑身溃烂,惨不忍睹。
那日负责看守的人打了个盹儿,冷不丁就发现少了条狗,被田满知道后打了个半死。
田满太清楚自家养的动物万一咬了人会是怎样的后果,也怕惹祸,就打发了几个人悄悄出去找,见找不到,也只好罢了。
他着实担忧了三五日,见外头没有动静,想着一准儿死在外头了,也就放下心来。
谁知从上月开始,屯子里渐渐有人发起烧来,本以为是寻常风寒,忍忍就过去了,不曾想最初染病的那几人熬了几日,竟一命呜呼!
等下头的人报给田满知晓时,已经死了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