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文一行编,一行拆,最后了然地点了点头,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重新折了两根柳枝,果然再动手时便已如行云流水般顺畅,不多时,一只两耳直竖的玉兔渐渐成型。
在一旁伺候的宫女太监们忍不住低呼出声,都看得眼睛都直了。
洪太医手可真巧!
洪文缓缓吐了口气,将那兔子细细端详一回,这才弄了根柳枝提着递给嘉真长公主。
嘉真长公主爱得不得了,满面放光的样子活像天真的孩童,“真好看,难为你怎么想得出来!我很喜欢。”
洪文蹲下掬水洗去手上的汁液,“这些东西都是一通百通,不过略费一点心神。”
方才掐柳枝弄了几片叶子在身上,洪文才要歪头去拍,余光却看见树下一个小孩儿,顿时就乐了,“殿下什么时候来的?”
三皇子耷拉着眼皮瞅他,“大约一刻钟以前。”
洪文:“……站的地方怪隐蔽的,微臣竟没瞧见。”
三皇子:“……呵!”
我就算挤到你俩中间又能如何?
洪文被他看得心虚,忙过去把小孩儿拉到这边树荫底下,“怎么跑这儿来了?”
三皇子的脸色突然黯淡,却还故作不在意,“你管我呢。”
洪文一愣,旋即明白过来。
正逢佳节,后宫诸位娘娘的娘家人都进宫探望,素来跟他形影不离的五皇子自然有文妃带着去跟外祖父家的人说话,六公主也是如此……偏三皇子生母早逝,外祖一家远在外地,难免形单影只触景生情。
洪文在心中暗叹一声,揉了揉小孩儿的脑袋,再看看嘉真长公主,忽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宫中无趣,不如咱们去外头逛逛,那青龙朱雀两条纵横大街上都挂满彩灯,各色耍把戏卖艺的都来了,热闹的不得了。”
嘉真长公主怦然心动,三皇子眼睛也亮闪闪的,一大一小对视一眼,都跟着点头。
只是他们今日都是盛装,少不得先回宫换衣裳,再跟隆源帝和太后报备。
隆源帝和太后也知道他们小年轻对宫中交际不感兴趣,也就准了,又叫人准备散碎银子,又特意拨了十来个侍卫换上各色便装,潜入人群沿途护送长公主和三皇子。
稍后三人坐了大马车出宫,才跟守门侍卫验了腰牌,嘉真长公主就长出一口气,“可算出来了!”
越到年节,进宫的人就越多,纵使她对外宣称不理事也架不住有人求上门,烦也烦死了。
三皇子都没顾得上做声,早透过翠玉竹帘之间的缝隙贪婪地观看街景。
在宫外,没人知道他是没娘的三皇子……真好。
中秋和春节是大禄朝最重视的节日,一般提前半月就能看见苗头,今儿是十三,大街两旁都竖起桅杆,一盏盏彩灯从这头挂到那头,遮天蔽日好不壮观。
玉兔和嫦娥是中秋节的老人了,三人下车走了没几步就看见好些玉兔彩灯,但嘉真长公主都觉得不如那柳枝编的小兔子。
洪文原本还想带他们去吃春兰的五香油饼,可回想起上次被人“围攻”的经历就心有余悸,也只好择日再去。
这两天出来逛的大多拖家带口,好些跟三皇子年纪相仿的小孩儿大说大笑追逐打闹,或是缠着父母要这要那。
洪文见两个十岁上下的男孩子挑着狮子滚绣球的彩灯跑远,下意识低头看看三皇子,就发现小孩儿脸上泛着向往。
“我也给你买一个?”
三皇子骤然回神,脱口而出,“我是大人了,才不稀罕那些小玩意儿!”
说着,用力扭过头去,故意不看那些摊子。
洪文跟嘉真长公主对视一眼,都有点无奈。
这孩子本性敏感内敛,近两年随着年龄增大越发不爱表露情绪,看的人心疼。
洪文忽然弯腰抱了抱他,“好孩子值得被疼爱,想要的就说,想做的就去做,老这么憋着该把身体憋坏了。”
三皇子的身体瞬间僵硬,眼眶突然就红了。
他努力吸了几口气,分明不想哭的,可眼泪却像有自己的主意似的,噼里啪啦往下掉。
“他们都说父皇讨厌不懂事的孩子,我没有母妃,不想让人讨厌……哇啊啊啊!”
洪文的心都碎成了八瓣,轻轻拍着他瘦削的脊背道:“哭吧哭吧,这里没人瞧见,小洪太医陪你一起哭。”
“我才不哭,小孩子才,才哭……”三皇子一边呜呜咽咽地哭一边嘴硬,没多久,洪文就觉得肩膀那里都湿透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三皇子才渐渐止住,两只又红又肿的眼睛活像街边摊子上卖的鲜桃儿。
洪文掏出手帕给他擦脸,“好受多了吧?”
三皇子的心情十分复杂,既为自己的脆弱感到羞耻,可内心的畅快和安宁却做不得假。
出生十年,他竟从未像今天这样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洪文笑着捏了捏这小别扭鬼儿的鼻头,看着迎面走来的父亲将儿子扛在肩头,笑道:“怎么样,要抱着还是背着,还是像这样扛着?等再过两年你长大了,我可就不能喽。”
三皇子涨红了脸,小声道:“我现在就长大了……”
只嘴硬说自己长大的人却刚哭完鼻子,难免有些底气不足。
刚才一直没出声的嘉真长公主说:“前头好像有耍把戏的,咱们过去瞧瞧。”
洪文应了,又低头看三皇子,“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