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前,纪晨风让我将他送到最近的地铁站就好。看了看他略显迷蒙的双眼,我没有听他的,直接开车往他家的方向而去。
越到郊区路灯越少,也越寂静。我放了音乐,在等红灯的间隙又看了眼纪晨风,发现他直愣愣望着窗外的景色,眼皮比平时要更耷拉几分,虽然不吵不闹,面色也正常,但怎么看怎么像是……醉了。
我尝试跟他交谈:“纪医生,你真的不想做模特吗?像卢岁那样。他拍一套照片,可能就是你几个月的薪水。”
他仍然看着窗外,但很快对我的话作出了反应。
“那谁来……给小动物看病呢?”
“没有你,还有别人。你不做兽医,难道就没人当兽医了吗?”
“那不一样。我会对它们很好……”他在车窗上呵了口气,由于温度差,车窗上迅速起了一小片白雾,“我很会照顾小动物。”他伸出食指,在白雾上画了一个简笔的猫头。
听到这里,我已经确定他是真醉了。
这家伙……不能喝为什么还要面不改色地喝下去,仗着别人不会发现他喝醉了吗?
“如果赚到更多的钱,你就能有钱装第二个人工耳蜗,还能从现在的地方搬走,住进像我一样的房子里,不好吗?”
做有钱人,不好吗?我欣赏明确的野心家,同时,也厌恶故作清高的贫者。
纪晨风久久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那只猫头出神。我以为他是醉得思维停摆了,已经听不到我的声音,也就没有再将对话进行下去。视线落回前方,等着红灯过去。
“赚更多钱,很好,但我已经答应过了……”他躺回座椅里,在黑暗中继续着之前的话题,“我父亲在我出生前出了一场意外,之后就瘫痪了。从我有意识以来,他都是躺在床上的。母亲要工作养家,直到父亲去世,大多数时间都是我陪在他身边,做饭、擦洗,和他聊天……”
他的音色带上一些模糊的笑意:“最初的理想,是想当医生。想当能避免我和他这样悲剧的人类医生。那时候不过六七岁,连字都不识几个,别人都觉得我异想天开,但他从来不会笑话我。他总说,我把他照顾得很好,以后一定会是个好医生。”
“可是后来……我还是没有照顾好他。”
空旷的大马路上,信号灯已经从红灯跳到绿灯,但我仍然停在原地,没有行驶的打算。
“所以,做兽医,不光是因为比起人类更喜欢动物,也因为对我父亲的承诺。我答应了他……要做个好医生的。”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纪晨风声音逐渐转低,半晌后,身旁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似乎是说着说着睡着了。
只有我一辆车的关系,一直停着也没有影响,干脆熄火停在中间。
将车窗降下一指宽的缝,我掏出电子烟吞吐起来。
好伟大的梦想……
这样想着,不禁哂笑起来,清凉的烟雾触碰到眼珠,升起细细的刺痛。我眨了眨眼,却无法将这刺痛消除。
半个小时后,停在上次被砸窗的老位置,我拍着纪晨风的脸将他叫了起来。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环顾了下四周,发现已经到家了。
“再见……”同我道谢后,他推开车门,脚步不稳地下了车。
比起刚出酒店那会儿,他更有了酒醉的模样。这幅样子爬那该死的通天梯,很容易就会摔倒吧。他要是为此摔断脖子,倒也算合我心意。
就像听到了我的心声,纪晨风在走了没几节台阶后,突然一个趔趄,扶着护栏歪斜地坐到了地上。
“啧。”
熄火,下车,我往他的方向跑去。夜凉如水,呼着白气,确认他并没有摔得很严重后,我架着他的胳膊,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
他如果就这么摔死了,到时候我也逃不开责任。严善华要是发起疯来觉得我害死了她的宝贝儿子,破罐子破摔向桑正白告发我,等着我的罪名可能就要变成“蓄意谋杀”了。保险起见,还是把他送进家门好了。
“你怎么还没走?”纪晨风转头看到是我,忽然笑起来。
明白他并没有什么特异功能,不可能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可仍然被他的笑惹恼了。
“小心脚下别说话。”不认为他会记得今夜说过的所有话,语气也选择性地差起来。
所幸虽然喝醉了,但纪晨风还算听话,之后好好盯着脚下走路,真的没再说话。
等好不容易将他送到家门口,我大力叩响铁门,只想严善华快点出来把这沉重的包袱接过去。
“我可以说话了吗?”纪晨风问。
“你不是已经在说了吗?”我又敲了几下门,不甚在意地道。
“我喜欢你的声音,但不是因为好听才喜欢的。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以为……自己上了天堂。”纪晨风用酒醉后显得异常拖曳的语调,说着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所以,你不是恶魔。”
“哈?”我转过头面向他,眉头疑惑地蹙起。
“你是……我的天使。”说着话,他轻轻覆上我的唇,给了我一个含着淡淡酒气的吻。
破旧的蓝色铁门缓缓打开,严善华披着衣服前来开门,就这样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直面了亲儿子与养子间,颇具冲击性的一幕。
第21章 不过如此嘛
这一吻似乎耗光了纪晨风今晚所有的电量,他贴着我的唇往下滑,就这样软倒在了我的身上。
怔愣了片刻,我转头看向门口的严善华,与她无声对视半晌,在她惊恐的注视下,将纪晨风扶进了屋子里。
扶着完全失去意识的纪晨风在他那床被褥上躺下时,后方一直传来压抑的咳嗽声。刚刚看严善华脸色不是很好,应该是病了。
随便将被子一角扯到纪晨风身上,再拿下他耳朵上的仪器放到一边,做完这一切,我伸了伸酸痛的筋骨,转身往门外走去。
并没有要顾忌严善华的意思,也没有想要跟她解释什么,只是冷漠地从她面前走过,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