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府城沿江逆流而上近三十里,在归湖镇进入韩江支流凤凰溪。
自此地势渐高,便由平原进入了丘陵。众人在归湖镇下船,换上早就准备好的竹筏,由船夫撑着篙,往凤凰溪上游而去。
其实水势还挺平缓的,竹筏的速度并不慢。赵昊和林润坐在由二十根毛竹组成,上头还搭着雨棚的大竹筏上。乘着扑面的徐徐清风,只见两岸竹影婆娑,倒映在潺潺流水中,顿觉暑热尽消,让人心旷神怡。
更神奇的是两岸裸露的山石和河床,有白色、古铜色、浅褐色、灰色、麻青色,许多种颜色混杂在一起,色彩斑斓,十分好看。尤其是水底的岩层,在日光和水波的映衬下,光影变幻、色彩灵动,让人如临仙境。
“想不到潮州还有这般洞天福地。”林润此行收获满满,踯躅满志,只待回省城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此时自然心情极好。
“那是,我神州处处皆美景。”赵昊用帕子擦着溅到墨镜上的溪水,不禁有些遗憾道:“可惜潮州还不具备南京那样,搞文旅产业的条件。”
不然来一套溪水漂流、竹林徒步、山谷探幽……完事儿来顿农家宴,捎点土特产,山区人民基本就脱贫致富奔小康了。
“会的会的,过几年大家日子过好了,就会有这方面需求的。”赵守正倒是信心满满,自从得到林中丞的嘉许后,他便一直处于自信爆棚的状态。
刘子兴与岳云朋作为缙绅代表,也被邀请同船,他们自然负责捧哏了。
五人便坐在竹椅上,一边欣赏着两岸美不胜收的景色,一边惬意的吃茶闲聊。
只是两岸全副武装、紧随船队的马步护卫,还有上下游数里处阻挡民船靠近的官兵,时刻提醒着他们,这里已经进入了土客畲杂居地区,俗称不服王化的地带。
“距离府城这么近,也会这么危险吗?”赵二爷不解的问身旁的刘子兴。
“其实还好,府城附近的畲人也都是熟畲。除了穿着习俗外,跟汉人已经很相近了。”刘子兴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道:“但咱们不是跟那些潮客有仇吗?虽然我们不怕他们,但今天不是有中丞在吗,以防万一,以防万一啊。”
“这几年让侯公压着没收拾他们。那帮潮客着实有些炸毛了。”那岳云朋岳员外闷声道:“他们就是屋里太乱——欠收拾。”
“侯公是对的,你们不对。”赵二爷摇头不已道:“潮州唯一的瓷土矿在人家手里,你们有求于人还这个样子,就让人很不理解了。就是小孩子都知道,嘴甜才有糖吃。”
“司马教训的是,”岳云朋忙低下头,讪讪道:“多少年的积习了,一时改不了。”
“唉,几代人的恩怨啊。”刘子兴却叹口气道:“就是我们放得下,那些潮客能放得下吗?”
说实话,他觉得赵公子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了。想靠林润走一趟,就把土客矛盾解决?也太不现实了吧?
也许当场大家碍于巡抚大人的面子,能勉强言和。但等林中丞一走呢?还不是外甥点灯笼——照旧?
所以昨晚这帮缙绅一合计,大半的人便托故没来,就是为了将来方便跟客家人翻脸。
而且今天也不能无原则的一味迁就,不然日后处处被动。不过一般人是没这个胆子的,也只有从二品大员致仕的刘子兴,还能跟林润顶一顶,才不担心会怎样。
“本院自然会让他们放下。”林润眉头微不可查的一跳,淡淡说了一句。他早就发现今天这帮不知好歹的家伙,带着抵触情绪了。
“是……”刘子兴忙低下头,却以沉默的姿态表明自己坚定的立场。
“不管人家怎样,咱们得先放下,不然这事儿根本没成的希望。”见气氛有些生硬,赵昊忙笑眯眯的插话道:“刘老大人和岳员外都是要写进府志乃至省志中的,格局一定要大一点。倘若能重振潮州制瓷业,让这座千年瓷都在你们手里重新焕发光彩,那将是何等的功德,何等的荣耀啊?不比你们修一百座塔,建一千个庙还强?”
说着他拍了拍岳云朋圆滚滚的肚皮道:“二位的大名,定然千年以后也在桑梓流传不绝的。”
“哎呀呀,那感情好……哦不是,那怎么好抢中丞和司马父子的功劳?”被赵公子描绘的美好前景一勾引,岳云朋登时笑得花枝乱颤,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糊涂,中丞乃一省之长,怎么会跟你们抢功?至于我,不过是跟着来玩的,跟我又有什么关系?”赵昊摇头笑道:“至于我爹,过几年就得调任了,最多得个首倡之功,真能将这件事做下去,成为潮州瓷业守护神的,非二位莫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