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应允的他的判断,一道闪电骤然划破长空,天地之间顿时白茫茫一片,仿佛老旧的黑白照片,“轰隆……”一串炸雷轰下,狂风卷地而来,大颗大颗的水珠又稀而密,猛烈的敲击着房顶的油布,顷刻之间,大雨滂沱。
“糟了!!——”汪士荣是第二个反应过来的人,未等林风下令,他猛的跳起,猛的冲出门外,发狂的厉声狂呼道,“来人……来人哪!!——快准备油布,把火药给我盖起来……快、快、快……”此刻披头散发,满头满脸的雨水,平日里那一副儒雅早已丢到九霄云外,猛的一脚踢在一名近卫军士兵的屁股上,声嘶力竭的大骂道,“……快、快!!要是迟了老子砍你的脑袋!!……”
一片茫茫雨水之中,一队骑兵猛的冲至辕门近前,不待门口的近卫军放行,竟径自冲到王帐之外,方才单膝跪地,大声报道,“近卫军炮旅急报!——启禀汉王,天降大雨,我军炮台进水,火药尽数浸湿,大炮无法发射!——请大王示下!!”
声尤未落,又是一骑飞至,跪下大声报告道,“启禀汉王——近卫第一军瑞克军门有报,雨水猛烈,前线火枪营火器无法发射!!——请汉王示下!!……”
寂静良久,王帐内方才传出一个阴沉的声音,“知道了!!”林风顶盔带胄,就那么走了出来,任凭大雨将自己淋得全身湿透,他瞟了传令兵一眼,冷冷的道,“火器打不响就白刃战!——你们的刺刀难道是摆设?!!”
“是……”炮旅传令兵稍稍迟疑,犹豫的道,“……不过……不过启禀汉王,咱们炮旅没受过肉搏训练,您看……”
林风怒发如狂,猛的飞起一脚,重重的踢在传令兵胸口,只听咔嚓数声清脆的骨响,传令兵登时肋骨折断,蜷曲在泥水之中,仿佛一支煮熟了的虾米,林风大步上前,一把拧起他的衣襟,恶狠狠地道,“老子也没训练你们吃饭,哪你们会不会吃饭?!!”
“是!!!……”传令兵强忍着巨大的痛楚,借着林风力气,竟然挣扎跪起,双手抱拳,嘶声大叫道,“卑职明白!!——汉王恕罪,请让卑职死到前边去!!……”
“好!是老子的兵,”林风松开衣襟,赞道,“还他妈是条汉子,去吧!!”
他反手拔出长刀,左右而视,大声发令道,“近卫军!——集合人马,随我迎战葛尔丹!!!”
第三十一节
狂风暴雨,电闪雷鸣,粗大的电流如梦魇一般屡屡破开阴云,照得这个世界忽明忽暗,炸雷滚过,淹没了一切声响,天地间如同撒下大雾一般混沌不清,两丈外便看不清任何东西。林风亲率六千铁骑,朝忻州前线策马狂奔。
这场战争已经进入最为关键的时刻,林汉帝国与准葛尔汗国的生死存亡,或许就在今天夜晚和明天白天这短短的几个时辰之内,现在的忻州聚集了双方数十万大军,整个中国,不论是南方的吴三桂、岛上的郑经还是呼伦贝尔的布尔亚格玛,无不把视线焦距在这里,当今时代,汉军和准葛尔大军是亚洲最强大的两支的军队,这场战争,决定着中国的历史走向,也决定着整个世界的未来。
战争进行到这一步,已经没有了任何运筹帷幄的余地,双方剩下的,就只有意志和勇气的较量,好比两个伤痕累累的巨人,看谁先把血流尽、看谁先支撑不住,最终匍匐在胜利者的脚下。
播明大营设立在忻州东北方向,距离两军前线不到五十里,根据林风的战略部署,赵广元的骑兵第一军为汉军右翼,被安放在忻州西北防线,卫护汉军忻口粮道,同时策应中央主力,步兵第五军赵良栋部、近卫步兵第一军瑞克部作为中军主力,在忻州城外设下坚固的工事堡垒,步步为营,蚕食蒙古军的生存空间,而马英的骑兵第六军就是汉军左翼,安排在忻州与定襄之间,维持滹沱河、牧马河水道,同时朝忻州方向警戒。
现在随着蒙古怯薛军奔袭定襄,这场大决战已然全面拉开帷幕,汉军左翼骑六军马英部已然全部投入战斗,追歼准葛尔离开忻州的那支孤军,而中军前线,葛尔丹却趁左翼主力调防的空隙,集中兵力猛攻汉军的堡垒的工事,数万蒙古大军连同少数附从蒙古的汉奸部队,如蝗虫一般从忻州城内冲了出来,接着大雨滂沱、汉军火器威力大减的机会,扑到近前与汉军肉搏。
此刻林风正俯伏在“乌云盖雪”的马鬃之上,尽量让温温的战马暖和自己,现在他浑身向下早已被淋得通透,冰凉的铁甲紧贴着薄薄的内衣,让他一阵一阵的发寒。这次听过战报之后,他立即将播明大营的帅帐主力全数带出,近卫骑二军除却被王忠孝带去增援马英的两个旅之外,剩下的三个旅加上他自己的亲卫部队,兵力高达八千之众,而且全部都是精锐的主力部队,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而且全部都是林风忠心耿耿亲信部下。
飞速奔驰之中,雨水如利剑一般劈打在林风的脸上,让他面上一阵阵的生疼,风越来越大,顺着衣领直灌下来,让人全身冰冷,他趴在马背上,朝身边瞟了一眼,只见汪士荣这个文弱书生不知道什么也居然跟了上来,此刻浑身雨水,披头散发,脸色青白,虽在颠簸之中,却仍可看到他单薄的身躯不断的打着哆嗦。林风见状,朝他伸了伸,扯着喉咙喊道,“纪云……你身子不好……回去!!……”他向后方挥舞着马鞭,做了一个坚决的姿势,命令道,“……回去!!……”
茫茫大雨之中,只见汪士荣拼命的摇晃着脑袋,神色坚决,张大了嘴巴,仿佛在大声喊着什么,但此刻林风耳中风声呼啸,却连一个字也听不清。
在这样的战场上,他一个书生能起什么作用?!林风心中苦笑,猛勒马缰,一伸手停了下来,转头对汪士荣道,“纪云……你回去歇着,这里你顶不上用?!……”
“……臣无能,谋划无方,至鞑子阴谋得逞,主公受苦了!……”汪士荣喘着粗气,在马上勉强拱手道,“如此之时,主公拼杀之前,臣焉能安坐与后?!”
他妈的,都什么时候,还罗里八唆来这套?!林风简直有点苦笑不得,心道你手无缚鸡之力,这边上来不是给我找累赘么?!口中却道,“纪云误会了,我是叫你回大营留守,编组民夫,随时给前线增援丁壮,输送辎重!!”
“请主公放心,”汪士荣脸上露出一丝坚毅的神情,“卑职临出发之时,已经跟鹤鸣大人交代了,后方补给辎重自有幕天颜大人及参谋部诸位同僚打理,卑职决意与鞑子在战场上见个高低!!——请主公俯允!!”
算了算了,林风摆了摆手,双脚踏在马鞍上,尽量直起身体,左右眺望,口中大声问道,“这里是那里?!里前线还有多远?!”
“主公!!”一名黑脸大汉猛的一夹马腹,策马上前,“这里好像叫什么‘羊角峪’,距忻州前线约莫十三、四里地,是咱们大军的一个补给站,诺,您看……”他一指前方,“前面那个小山头上还有一座炮台,是瑞克军门炮旅的,山下还有一座军营,驻着五百军士和三千躲民兵和民夫!”
“十四里,也就是还有六、七公里地了!”林风喃喃的道,顺着他指点的方向望去,大雨之中虽然视线模糊,却也隐约可以看到一座小小的炮台和小片营房和瞭望箭楼,他马鞭一抬,指点着军营发令道,“全军专项,进入羊角峪军营,修整半个时辰,烤火、喝水、吃干粮!!”
话音刚落,一队骑兵立即策马冲出,赶在林风前面通报友军,林风夹了夹马腹,朝身后望去,只见刚才那个和自己说话的近卫军军官有些面熟,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不禁怔了一怔,疑惑的道,“你是……你是那个……”
“西门傻!!”黑脸军官裂开嘴巴,果然笑得傻里傻气,大大咧咧的道,“嗨!——我说主公呢,您可真有点糊涂了,我就是西门杀猪嘛!!”
林风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真是有点哭笑不得,心道我麾下几十万大军,不记得你一个小小的上尉也不算糊涂吧?!看着他一副理所当然“你认得我”的样子,一时之间倒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当下只得苦笑道,“咳……咳……哦,原来是你嘛!!”心中仔细回忆,到底在哪个地方见过他呢?!
“看到了吧?!”西门杀猪得意洋洋,朝身后的战友吹嘘道,“主公果然认得我吧?当年在辽阳,幕军丞可是说老子有什么‘万夫什么的勇’,主公亲自提拔我的!”
听他一说,林风倒也想起这回事来,没想到几年过去了,这个浑人还是这样傻不拉棘,没有半分长进。两人说话间,部队已然开到军营大门,里面留守的士兵早已打开辕门,在大雨中跪俯了一地,林风急忙道,“这么大雨还跪什么跪?大伙都给我进去,马上生火烧水!!”
如此重要的据点,此刻的最高负责人居然只是一个少尉,林风刚刚跨进大门便对少尉道,“你这里不是驻扎了五百人么?现在人呢?!”
“回禀汉王!今日黄昏后,鞑子大举进攻,本营奉羽林将军之命,与此间两千民兵、一千民夫赴援前线,”少尉大约十六、七岁,年纪很轻,恭敬的道,“出发的时候,营长命我率本排人马留守营房!”
“哦?!”林风居中坐下,随手拉下头盔,捋了捋湿淋淋的头发,“你是马庄武学出来的吧?!真不像个打仗的!”
“营长大人也是这么说……”这名少尉皮肤白皙,面容清秀,是一个非常英俊的小伙子,听见林风的话,他苦笑道,“回汉王,卑职原本是直隶河间府秀才,今年才从马庄武学出来的!”
林风心下了然,这几年林风一直努力的整顿军队,无时无刻不在换血改造,现在的汉军部队之中,充斥着许多这样的无心科举投笔从戎的知识分子,到了现现在,这批人在部队中占据了一个不小的分额,而且大多以年轻人为主。就传统来讲,自唐以后,中国的军事制度大多实行愚兵政策,汉军的这项举措,在中国近几百年历史上,确实是非常罕见的。
“你叫什么名字?!”林风朝他笑了笑。
“回禀汉王,卑职年羹尧,表字亮工,”见林风面容亲切,语气随和,这少尉机灵无比,心中欣喜若狂,当下跪倒在地,自我介绍道,“家父年讳遐龄,现正于大汉工部曹任职!!”
林风呆了一呆,手中一松,头盔砰的一声掉落在地,他怔怔的看着这名年轻的少尉,不能置信的道,“你叫……年羹尧?!!……”
“是!!”年羹尧听闻林风语声怪异,禁不住愕然上望,“卑职的名字正是叫年羹尧!”
“哦!!……呵呵……哈哈!!!没什么……真的没什么……嘿嘿!”林风禁不住放声大笑,拍了拍年羹尧的肩膀道,“我认得你父亲年遐龄哪,听说他跟同僚常吹嘘他有个儿子叫年羹尧,聪明伶俐善解人意,将来一定会有大出息,没想到居然就是你小子!……哈哈……”
“……”年羹尧脸上一红,心中却甚为怪异,据他所知,自己的父亲性格内向,平日里不喜欢说话,所以虽然为官多年,但却很少有几个知心朋友,自己倒还从来想过他会跑出去到处吹嘘自己的儿子。
“好吧,我说亮工,我准备调你到我身边来,你愿不愿意?!”林风见他沉吟不已,当下急忙转移话题道。
“谢主公栽培,不过……”年羹尧先是欣喜不已,随即期期艾艾的道,“不过卑职倒想去破虏将军马将军麾下干一干!”
“哦?!”林风讶然道,“为什么?!”
“请主公恕臣放肆,”年羹尧叩首道,“不是臣嫌弃近卫军,近卫第一军是以火器军为主力,而火器的确也是威力巨大,不过臣以为,就当今而言,骑兵在数百年之内,仍是我大汉的绝对主力,大将为军中之胆,而骑兵则为大军之爪牙,有铁骑者,当有天下,羹尧不才,愿为主公驰骋天下!!”
这话倒不错,就林风所知,骑兵这一兵种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方才正式退出历史舞台,之前虽然火器技术突飞猛进,却仍是各国军队中的主力中坚,年羹尧的这个选择,其实也不算错,“不错,很有志气,回头我就叫幕天颜下文,让你去马英那里报道,”他点了点头,话题一转,“你们的瑞克将军现在在哪里,你知道么?!”
“卑职不知道!……”
林风一怔,随即一拍额头,这话还真问错了,年羹尧区区一个少尉,而且留守后方,又怎么会知道军中大将的行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