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岳钟麟的脸色越发通红,他鼓起勇气道,“瑞克军门,下官有一不情之请,还请大人帮忙!”
“哦?!”瑞克笑道,“你讲!”
“下官谁大人一起入川,”岳钟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敢欺瞒军门,下官在潼关驻了大半年了,日日无所事事,眼见这大好年华白白流逝,实在是心有不甘,如今川北有战,卑职想给汉王效命沙场!”
“很好啊!年青人就得有志气!”瑞克和慕天颜四目相交,一齐大笑,慕天颜笑道,“不过咱们这回兵多将广,我恐怕你使不上力气罢!”
“大人差矣!”岳钟麟脸色绯红,神情却是十分庄重,“依卑职来看,我西进兵团虽然人多势众,却也未必能够用在川北!”
“哦?!”瑞克稍稍一惊,奇道,“请讲!“
“大人明鉴,钟麟久在甘陕,虽不敢自夸深通韬略,但于川中地形,却也自信有几分心得!”岳钟麟严肃的道,“卑职接到总参谋部的传讯,说:西进兵团三个军入秦,其中除了将军本部的近卫军外,其余两军居然全是骑军,而川北一带却大多群山环绕、丘陵起伏,险要处全是木板栈道,粮车都难得挤得过去,咱们步兵行进尚且不能做到机动迅疾,若是骑兵去了,我恐怕没等接阵就累垮了!”
瑞克放下酒杯,收敛笑容,此刻方才认真起来,他紧紧盯着岳钟麟,严肃的道,“那依你之见,我们应当怎么做?!”
迎着瑞克将军凌厉的目光,岳钟麟却没有半点慌乱之色,镇定的道,“请恕卑职斗胆,卑职觉得,咱们的西进兵团,应该和川北之战拉不上什么关系,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乎青海甘肃也!!”
瑞克转过头去,和慕天颜相顾错愕,默然良久,忽地哑然失笑,轻轻拍了拍岳钟麟的肩膀,眼中掠过一丝赞赏,点头道,“不错、不错!!”他微微笑道,“这一路上,你是第二个对我说这番话的少校了!!”
“哦?!”岳钟麟愕然道,“第二个?!”
瑞克稍稍仰身,顺着他的目光,岳钟麟抬头望去,一名少年军官手按腰刀,在慕天颜身后侧身侍立,这时见瑞克示意,他朝岳钟麟微微一笑,抱拳道:
“近卫步兵第一军,少校参谋年羹尧,见过岳兄!”
第三节
近卫第一军仅仅再潼关修整一天,翌日便向西安开拔。因为军令严酷,整个西进兵团被拉得很开,当瑞克的指挥部迁进西安时,后续的骑六军马英部,以及运送辎重、粮秣的后勤大军还远在山西。
大汉骑兵第七军王进宝所部大多数人原本就是陕西、甘肃本地人,这次奉调回陕,行动迅速之极,一接到命令就全军狂奔,其速之快,竟超过总参谋部规定的行军期限。等待瑞克的中军主力前来汇合的时候,王进宝已经全面接管了西安城防,并且在西、南两个方向上派驻了驿站和军使,和最前线的张勇部、赵良栋部队接通了联系。
听到瑞克等人已经距西安不远,按照官场礼仪,王进宝、陕西巡抚张英各率部下军官和官员出迎。
略略寒暄,一行人进入西安驿馆,张英就迫不及待的道,“羽林将军实在是来得适时,此下寇北将军给咱们出了一道大难题!”
昔日林风率军攻克北京之后,俘虏了大批清廷高官,其中不少人顺势投降,张英就是其中其中之一。站在儒家气节的角度来说,这个人的风骨确实难得说得上一个“好”字,不过本人确实很有才干,而且在北方地区很有名气,是文坛“桐城派”有名的领军人物,在康熙时代,他官至兵部侍郎,而投靠林风之后,亦被委任礼部副贰之职,在多次对外谈判中立下的功劳,因此当林汉帝国取得陕西之后,他被任命为封疆大吏,统领甘、陕之政。
此人位高权重,是帝国中枢的重要成员,瑞克在北京的时候就和他混得很熟,知道他为人很谨慎,喜怒不形于色,这时见他神情古怪,心中有些好奇,不由笑道,“张大人学问盖世,连汉王陛下都非常佩服,难道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倒你么?!”
张英苦笑摇头,转头看了王进宝一眼,“还是请王将军为大帅详言罢!”
瑞克讶然望去,王进宝上前道,“启禀都督,昨日寇北将军派人送来了一队使者!”他苦笑道,“使者说,他们是奉准葛尔汗王葛尔丹之命,上京拜贺汉王世子周诞的使节!!”
“什么?!”一时之间,瑞克有些发傻,愕然道,“葛尔丹给……给咱们派来了使者?!”
“正是如此!”
“那他们怎么说?!”瑞克感觉有些好笑,他实在想象不出帝国和葛尔丹还有什么好谈的,“我的意思是,他们有什么目的?!”
张英捋了捋胡须,眉头紧锁,“不知道,老夫昨日曾详加询问,但此辈蒙人一概大打官腔,说是:‘葛尔丹和大汉国向来交好,实为兄弟之邦,此次听闻王子周诞,准葛尔汗国余情余理,都得遣使来贺’——就是这般,实在是令人摸不着头脑!”
瑞克在也忍耐不住,“噗哧”一声笑出声来,摇头道,“咱们和葛尔丹‘向来交好’?我怎么不知道?!”他转头看了看慕天颜,“参谋长,有这种事情么?!”
慕天颜微微一笑,转头朝张英问道,“张大人,这支使团确实是葛尔丹的人么?莫不是宵小胡乱冒充的罢?!”
张英尚未开口,王进宝抢先答道,“寇北将军和下将查过使者,这支使团一共有两百余人之众,其中担任卫护的官兵都是精锐的怯薛军士!”他对慕天颜道,“慕军丞,下官在西北一带镇守多年,于地方颇为熟悉,原来也和准葛尔打过交道,怯薛军在这甘凉地方可就仅只一家,是他葛尔丹的活招牌,咱们带老兵的人一看就知道,决计错不了。”
慕天颜点了点头,朝张英和瑞克拱了拱手,“两位大人,下官以为,此事应该是真的,咱们这回大军调动,葛尔丹心中恐怕多有疑虑,但又不敢擅起战端,所以这次多半是来试探朝廷的态度!”
“慕军丞言之有理,”张英立即接口道,“老夫亦是此般以为,不过此事干系不小,放不放他们入京可不是陕西地方可以作主的,”他朝瑞克微笑道,“幸好羽林将军及时赶到——将军是汉王近臣,深得朝廷依重,所以老夫昨日和王进宝将军商议多时,觉得还是等羽林将军示下为好!”
“什么?!我决定?!”瑞克奇怪的看了张英一眼,他有点不明白,他的职位是西进兵团司令,怎么这种事情还要自己来做决定。
“不错!”张英朝瑞克深深一揖,“此次大军西进,西北一带皆以军情为重,咱们陕西上下人等,不论文武尊卑,尽听将军调遣——所以这使节一事嘛,当然还是得由将军作主!”
“好吧!”瑞克点了点头,根本没有注意道慕天颜奇怪的表情,当即下令道,“那就放他们过去吧,区区两百人,有什么要紧的?!”
羽林将军一声命令,原本遭受软禁之苦的葛尔丹使节团获得了自由,负责看管接待的部队也由本地都卫军换成了瑞克将军麾下的一营骑兵。按照时下的规矩,使节团在解除禁锢之后,应当去拜见瑞克,不过眼见西安一带大军云集,一队一队全副武装的汉军从东方开来,马队、重炮、粮秣军械囤积如山,汹涌的人流前赴后继源源不断,仿佛就要立即开战了一般,准葛尔使者心如火焚,顾不上结交军团长官,立即率领他的使节团朝北京方向开进。
准葛尔的使节团是注定赶不上小王子的周诞典礼了,这时北京尘嚣刚刚散去,四方来贺的各国使臣现在都在准备回国的行装。
经过林风数年来的经营,林汉帝国的影响力拓展极快,这次帝国继承人适位大典,除了南周各派、台湾郑经、东蒙古科尔沁之外,北京城里来了不少金发碧眼的海外人士,除了西班牙之外,欧洲各国在东南亚一带有生意的家伙纷纷过来凑了一次热闹,令大汉的的官员们再次出了一把风头。
这段时间林风相当繁忙,不过大都与西北战争无关,大多是外交上面的事情。现在林汉帝国海外贸易的发展势头相当迅猛,不知不觉之间,竟然做到了东南亚一带,而交易领域也大大拓宽,从原来的茶叶、丝绸、瓷器等单一商品进出逐渐演变成囊括粮食、钢铁、木材、药品甚至军用火器等综合化、多元化的贸易状态,海关收入节节递增,截至目前为止,一六八六年的关税收入竟然已经突破一千二百万两大关,和去年同时期相比,整整跳跃了将近三十个百分点,委实恐怖之极。
然而随之而来的就是各种麻烦——众所周知,目前中国的对外贸易可并不是林汉帝国一家单干,恰恰相反,在此之前,中国的海外贸易都是由台湾郑氏武装集团所垄断,除了东南亚之外,朝鲜、日本这两条商业航线几乎是台湾集团的后院,任谁也不能插手,不过随着林汉帝国的崛起,中国海上势力逐渐演变成南北二元对峙状态,受林汉帝国所保护的海商肆无忌惮,频频侵占台湾集团所控制的日、朝贸易份额,使得郑、汉两家关系逐渐升温,虽然没有达到公开动武的程度,但小规模的擦枪走火却经常发生,令负责外交的官员大为头疼。
除此之外,林汉帝国开赴东南亚的贸易商船亦频频受到海盗袭击——这种事情大体上和吕宋岛上的西班牙人无关,大多数是纯粹的经济行为,因为帝国海军的活动范围并没有延伸到东南亚一带,因此无法对本国商船提供足够的保护,所以南海至马六甲海域一带的海盗极为猖獗,对林汉帝国所属商会频频发动疯狂袭击,至令各大商会损失惨重。
所以趁着这次各国来使的机会,林风进行了一连串谈判和斡旋,不过效果确实乏善可陈,除了和台湾集团达成了一些不痛不痒的初步协议之外,目前形势最为危急的东南亚地区却没有取得任何进展。
盘踞在那片岛屿之上的欧洲殖民者一个个口头上漂亮之极,拍胸脯摔板凳的指着上帝赌咒发誓,一定会派出最精锐的海军给大汉商船保驾护航,但若是一旦涉及什么“海域责任”以及“殖民地开放”事宜就马上闪人,根本不给林风一点机会。
就算林风陛下嘴巴上的功夫是天下第一,但人家根本不和你谈,那有什么办法呢?!
因为海外贸易上的巨大利润,林汉帝国的两大金融寡头:晋商商会以及徽商商会现在已经在这个领域注入了大笔资金,而即使是大汉钱庄,目前的主营业务也多是扶植手工工场,其目的地市场也在海外,从林风建立北京政权开始,直隶、宁锦一带手工业高速发展,各种工业产品产量年年激增,而相对的,国内刚刚才结束大规模战争,民生凋枯已极,购买力极为低下,小农经济下的广大农村,虽然拥有一个巨大的人口基数,但却根本无法培育出相对称的市场。
大汉侍郎许淡阳愤怒的大骂:“泥腿子除了买点盐巴之外,根本什么都不要,甚至晚上连灯油都不点。”
如果没有海外贸易,那么短暂繁荣的大汉工商业经济就会立即崩溃——暂且不谈什么投资人的信心不信心,几十万上百万在工场里干活的集体失业就够林风美美地喝上一壶。
就在拟定西进兵团战略的时机,帝国政府内部第一次出现了不和谐的声音——而在此之前,一般都是林风陛下怎么说,那同志们就怎么干。
通商侍郎许淡阳大人坚决反对发动西北战争,针对帝国上层的传统派儒家官僚,他说:西北咱们要来干什么?挖坨沙子盖长城么?不打通东南亚商道,朝廷还有钱么?朝廷没钱了,还怎么养军、理政、治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