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连忙遮住嘴巴,摆手表示不说不说,他想了想,郡主毕竟是金枝玉叶,他以前还没给这么高贵的小姐准备过礼物,虚心请假:“帮主,咱们送什么礼物?”
卫帮主咽下最后一口菜,擦擦嘴巴:“你去问老张,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喜欢什么就准备什么。”
汉子临出门前又问:“我陪帮主走这一趟?”啧,还没去公主别院见识过呢。
“不,”卫帮主道,“让东日准备一下,他陪我走一趟。”
杨东日是卫家的上门女婿,长得浓眉大眼很是精神,身材魁梧,脑子也很灵活。
卫海一生只有这么一个亲生女儿,自是千疼百爱,他知道女儿更喜欢才华洋溢的书生,可为了血脉延续,也只有委屈女儿嫁了。幸亏女婿人还不错,婚后对女儿嘘寒问暖体贴入微,看着女儿也慢慢喜欢上他,这颗当爹的心才算放下。
杨东日是个聪明人,听岳父介绍情况后,笑着问:“爹,这郡主是故意引着你去的吧?”
卫帮主看他一眼,几不可见地颔首。
杨东日笑道:“这郡主挺有意思啊。”他头一回见女人请人是这么请的,这做事方式更像帮派之间的博弈。
卫帮主淡淡评价一句:“是个很聪明的小姑娘。”
“我懂,”杨东日极会看眼色,“绝不敢在贵人面前放肆,私下里也只和爹闲说几句。”
两人来到别院时,身后三个人被困成一个串串,鼻青脸肿的,乖乖跟在后头。
弥结在门口迎接,他穿着长衫戴上帽子后,倒叫人看不出来曾经是个和尚。他上前招呼:“卫帮主。”
卫海拱手,然后指了指身后的人,一脸惭愧:“我带人来负荆请罪了,不知郡主可愿赏脸一见?”
弥结笑着接过绳子:“把人交给我就行,郡主是个大度的,卫帮主不用担心。”一边这么说一边回头指挥人,“来,把人带到柴房关着,先饿个两天再说,等候郡主发落。”
这一捧一杀的技巧啊……
卫海看他一眼,脸色不变。
弥结再回头时又是笑眯眯的表情,上前引路:“跟我来吧。”
这个时候,杜平已在堂屋等候。
她当然不肯枯坐等待,大厅中央地上摆着一只壶。她很没规矩地坐在几案上,身体向前倾,聚精会神地玩着投壶游戏。
弥结带人进来时,她正好将最后一支箭准确投入。
箭身碰击玉壶,“咚”的一声,清脆悦耳。
杜平抬头看到来人,扬眉一笑,便从几案上跳了下来。
卫海进门就单膝跪下认错:“郡主恕罪。”身后的杨东日也跟着跪下,不敢抬头。
杜平朗声大笑,亲手将他扶起来,又将他牵到座位旁,可谓礼遇至极:“何必客气,不是卫帮主的错,漕帮家大业大,哪有底下人个个听话的理,若每人做错事卫帮主都这么来一下,膝盖都得跪破了。”
声音中满是笑意,可这话说得辨不出喜怒,不知是讽刺还是玩笑。
卫海低声叹气,欲言又止,目光复杂:“若大家都像郡主这样明理就好了。”他话中颇有深意,似在等她继续问下去,“在下不过区区一草民,和官府权贵交往本就艰难。”
杜平嘴角扬起一抹玩味的弧度,还真就顺着说下去:“听说江南可以买官做,卫帮主和黄总督私交甚笃,何不试着买个小官做做?”
卫海苦笑,连忙摆手:“不成,不成,漕帮规矩,民间组织绝不与官府勾连,那会乱了套的。”
杜平点到为止,也不继续追究买官问题,像是真的无心提起。她看卫海还是一脸歉疚不肯坐下,于是笑道:“卫帮主别客气了,坐下吧。你聪明绝顶,想必早就看明白了,这事儿真不怪你,是我故意设的圈套呢,真要论起来,可都是我的错。”
卫海一顿,进门后自然连续的动作第一次有了断裂。
这个女孩让他意外。
杨东日也是一怔。
杜平仍是笑意宴宴:“我有事与卫帮主私下商量,本想着人去请,可又担心卫帮主推脱,理由都是光明正大的,男女授受不清么,于是底下人给我出了个主意,我听着挺好就采纳了。”
杜平的眼睛看着卫海,却向后唤道:“子廷,来跟卫帮主赔罪。”
话音刚落,一芝兰玉树的锦衣少年便走上前来。他眉目如画,头戴黑色冠冕,望之皎皎若太阳升朝霞,令人不敢直视。
曹子廷作揖:“是小子出的主意,打骂任凭,绝不还手。”
卫海惊艳:“这位是?”
杜平微微一笑,并不回答,只道:“这个可不行哦,哪怕卫帮主喜欢也不成的。”
卫海脸色一变,慌忙摇头:“不敢不敢,卫某不好男风,郡主莫开玩笑。”这个女孩比他想象的还不按常理出牌,他赶紧正回话题,“郡主只要一句吩咐,草民哪怕有天大的事也会赶来,何须您多费心思?”
杜平听着很是高兴:“卫帮主既然这么说了,哪怕是客套我也当真了。再过一个多月就是我的生辰,届时打算大肆宴请一番,我在此就提前定下卫帮主的时间了。”
卫海闻言,这下真有点搞不清对方意思了,他以不变应万变:“是草民的荣幸。”
两人又客套一番,卫海总算松口气坐下。
杜平道:“这次引卫帮主前来,实是有事相托。前些日子,卫帮主跟我提起青寨,说实话我心中仍是存疑,回来后又是细想,觉着毕竟是在河上出事的,青寨再如何嚣张势大,恐怕也不敢在漕帮地界闹事。”
卫海沉默地听着,神色中辨不出情绪。
杨东日年轻一些,比起他岳父到底生嫩,脸上藏不住意外。而且男人在女孩面前,尤其是漂亮又年少的女孩面前,总觉得对方再聪明也不过尔尔,不过就是女人间的小心机。他听到现在,只觉得这位永安郡主率真又坦诚,每句话听着都像是发自肺腑。
他思忖着,对方恐怕真有事相商或是相求。
果然,杜平又说:“当时失踪的还有一位灵佛寺的小师傅,是灵佛寺弥英首座的弟子,结果,下面的人发现那位小师傅就在青寨。”
她长叹一声,带着愧疚的情绪:“我之前不该怀疑卫帮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