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平:“我前日刚进京,今日就来探望您,还不够快?”
孙首辅回首望一眼,见她带来的那队护卫也跟着进来,顿时扯出一抹冷笑,因碰面而短暂而生的好心情荡然无存,道:“你进城不到三日,就能让刚安定下来的京城翻天覆地,的确动作够快。”
杜平听出他的愠怒,笑了笑,没说话。
两人一同来到书房,孙首辅推门进入之际顿了顿,冷冷望一眼跟到院子里的护卫,又扭头看小弟子,板着脸道:“要不要他们跟着一起进去?说不定书房里有埋伏呢。”
杜平苦笑道:“老师别挖苦我了,我此举防君子不防小人,他们在外面候着就行。”
孙首辅哼一声,稍稍气平,跟她前后进入书房。
门一关上,孙首辅就夹枪带棒道:“西北军昨夜进城,是你的意思?”
杜平不徐不疾道:“是大家一起商量后的决定。”
孙首辅眯起眼,继续顺着他的思路往下问:“你跟皇上谈崩了?”
杜平:“皇上既想息事宁人,父亲的事就让它过去。不过,一码归一码,西北军在这场战争中死去的英雄,不该让他们的鲜血白流。”
孙首辅嘲讽:“你找借口的本事,倒是日益见长。”
“老师误会我了,此乃肺腑之言。”
孙首辅不信,他昨日辗转反侧,把整件事从头到尾捋一遍,道:“徐则前几日已口风松动,是你在挑事,看来你在西北军中的威信不比徐则差,他昨夜留在城外应是决定把事情放手交给你。平儿,我和皇上都承认此次西北军的功绩,你该见好就收。”
杜平沉默片刻,忍不住回道:“我见着什么好了?”
孙首辅:“今时今日,你对朝政的影响力已胜过你母亲当年,如此还不满意?”
杜平认真问:“老师觉得,我这么多年是为此而努力?”
孙首辅反问:“不是吗?”
杜平静静凝视他许久,末了,轻轻一笑,颇带些自嘲意味。她开条件:“在跟陶贼的对战中,禁军损失惨重,不如将西北军的三分之二填补上去,另三分之一支援胡高阳?至于西北军将领的封赏,老师可以跟内阁再商量商量。”
孙首辅吹胡子瞪眼。
让西北军驻军京畿大营?这跟之前陶明惜的做法有何区别?不都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他拍案而起,连名带姓得喝道:“杜平!”
杜平不以为忤:“除此之外,我还要求彻查和陶贼勾结的家族,以慰牺牲将士的在天之灵。”
孙首辅哼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欲加之罪?”杜平挑眉,“那我倒想问一下,是谁给陶贼打开城门?又是谁出面帮陶贼劝服京城各家族?陶贼屠杀京城将士的时候,你们有谁出来帮忙?陶贼主持朝政的时候,内阁又有谁以死相抗?遇到陶贼,一个个跪得比谁都快。轮到西北军,你们觉得徐则好拿捏,就开始漫天开价。老师,你们这是看人下菜?”
一句句,一问问,简直要把人皮撕破露出黑漆漆的骨头来。
孙首辅脸色灰败,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他自然抗争过,作为内阁首辅,他带领朝廷采取不合作态度,可在陶明惜砍了一排脑袋杀鸡儆猴后,剩下的那些人就屈服了。
孙首辅拒不上朝,可陶明惜根本不在意,内阁仍然正常运转。
他把希望放在徐家和胡家身上,可苦等的援军迟迟不来,打破他最后一丝幻想。
孙首辅不愿同流合污,可若辞官,那他连一些力所能及之处也将使不上力。在他的信念中,逃避从来不是解决事情的好办法。于是,他拖着一把老骨头,再次回归朝廷。
那时,陶明惜哈哈大笑,摆出一副大度的模样让他回来,可脸上的得色怎么掩也掩不住,似乎在说,算你识趣。
孙首辅忍住满腔耻辱,厚着脸皮回以微笑。
今日,他的小弟子又把这件事揭开,一丝情面也不留地狠狠揭开。
他捂住额头,自嘲一笑:“你放弃从杜厉的案子下手,是因为你找到更好的切入口?你这做法,是想把京城权贵一网打尽?而且是以光明正大的理由?呵,可是你想过么,这些人固然占着位置,可他们处置了,那些空缺你找谁来填?”
杜平胸有成竹地笑道:“这么多年的准备,我若还培养不出相应的替代,那就是我的无能了。”
孙首辅盯住她许久,这是有备而来。
杜平:“而且,又不是屠城,我也不可能把朝廷所有官员连根拔起,留下那些干实事的,处置那些素餐尸位的,老师,这也是你一直想做的事,不过是你以前没办法处置这么多人,容易遭受反噬,现在我给了机会,你反倒退缩?”
孙首辅见弟子还想怂恿他入伙,反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知道的。”杜平目光清澈,“跟我年少时要的一样。”
“一直没变?”
杜平:“从未变过。”
第237章 这是底线,没得谈
孙首辅长叹一声,胳膊拗不过大腿,对方手里有兵有刀,硬碰硬只会让屠刀落得更快。他问道:“你打算做到什么地步?”
杜平:“土地充公,盐铁,青楼,赌坊,烟草这类也都收归朝廷经营,家族一旦从政便不可经商,废除所有卖身契。朝廷所有官员进行大清洗,内阁依旧保留,以后朝政由内阁投票决定。”
孙首辅怔住,条件比他想象得更苛刻,而这些家族绝不会站着挨打。他目光深深:“你打算再来一场战争?”
“我不会是先动手的那个,但他们若敢动手……”杜平声音一顿,笑了笑,“欢迎之至。”
欢迎他们把理由递到她手上,接下来,就是正当反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