媛媛不知道什么生活更轻松么?
但轻松,在她心里也意味着“危险”。
沿着这条轻松的路滑下去,是没有底的。但要是某一天,王璇突然失去了生来就有的幸运,就得为自己偷懒选择轻松人生付账单了。可那时,她能不能付得起呢?
这天晚上媛媛住在余自新家,两人躺在沙发上喝啤酒聊天,媛媛长叹一口气,“我曾经以为婚姻是陷阱,现在才发现,原来对女性来说,人生最大的陷阱是爱情!”
她摇摇头,“从小到大,没人会劝男孩子们选更‘轻松’的选项,但女孩子呢?什么穷养儿子富养女儿?为什么区别对待我们?”
余自新在这一点上和媛媛的经历是完全不同的,农村女孩甚至“享受”不到溺爱,但对于爱情是否是人生的陷阱,她也有自己的看法,“如果爱情真的那么好,为什么王璇的未婚夫不辞职回归家庭呢?”
“对啊!”媛媛大笑后总结,“男人不会为爱情放弃任何事!”
她看看小余姐姐,忽然想到十几年前英琪哥哥偷偷带她去买电子辞典的情形。
他无疑是爱她的,不然怎么可能冒着危险去灾区?可是呢?他并没为她放弃自己的事业。
李英琪现在已经是小有名气的神经外科医生。
她问出那个曾经暗暗想过的问题,“姐姐,要是当年英琪哥哥说他愿意跟你一起去山区,你会跟他结婚么?”
余自新怔了一下,她认真想了一会儿,坚定地摇摇头,“不会。”
李英琪去了山区也能当一名出色的医生,但他之前花了近十年的时间从一名医学生成为实习生再熬到住院医生,是为了什么?
也许高考那一年的李英琪并不确定他是否想成为一位医生,但后来他应该早就没有任何疑虑了。
医生,尤其是心外科和神经外科医生需要极复杂的知识基础,每一位医生都要经历极为严格和残酷的筛选,一台手术常常要做十几个小时,对个人体力、智力和各方面的素质要求都到了极度严苛的地步,还是个需要终身学习的职业,李英琪一路来吃了多少苦?打败了多少竞争对手才进了神经外科?
没有极强的信念感是无法坚持到这一步的。
其实,在这一点上,他和她很像。他们对于自己的理想非常坚定,异常执着,并且甘愿付出代价。哪怕必须忍受痛苦。
如果他当年说出要放弃自己梦想的话呢?
余自新想,那他就会失去她的敬意。
她不知道别的女人怎么想的,但她绝不会跟一个她无法尊重的男人继续在一起。
她打开笔记本电脑,重新看媛媛设计的游戏雏形,“我们可以进行一些修改。让这个游戏看起来不那么激进。”
一个女性,从出生开始,会经历多少关才能成为“成功”人士?或者说,成为自己可以接受的样子?过着自己比较满意的生活?
出生时就拿了一手好牌的女性,如果在游戏里经历过没那么幸运的女性遇到的各种困难,会不会还认为她们过得不好只是因为她们不够努力,或者思想落后愚昧?
而出生时不那么幸运的人,遇到游戏人生中种种设置给幸运女性的蒙着温情脉脉面纱的诱惑和陷阱,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还会羡慕她们命好么?
这款游戏重新制作后,内部测试时余自新专门挑了一些男性用户,写200字以上详细感想有奖品,果然招募到不少人,也收到了不少有意思的反馈。
“我原以为女人只要管好避孕这一件事就是人生赢家了!大腿一张,什么都有!结果?我第一次投胎还没活到30岁。”
“卧槽策划心太黑了吧?老子辛辛苦苦攒的钱,房子装修天天跑去看着,结婚后每个月一起还贷,他妈的离婚了分割财产只给我房子溢价那一部分?”
“策划有病吧?婴儿不是喝完奶就睡的么?为什么一直哭?半夜两点还哭?还生病?烦死了!要不是怕通关失败我真想把孩子扔了。”
“这是什么狗屁游戏?我出生是‘白富美’结果被骗婚了?怀着孕被丈夫推下悬崖?!你们对女性恶意太大了吧?”
“还是搞事业吧,几个选项里唯有事业不会辜负你。”
“建议策划出个‘对宝宝使用安眠药’的选项,生完孩子不能睡个囫囵觉太可怕了!当年纳|粹也没用这招折磨人吧?”
大家看完反馈哭笑不得。
这游戏推出后会有男玩家么?他们会出于猎奇玩么?玩游戏的过程中会不会有哪怕一丁点反思?
余自新庆幸现在才2012年,玛雅传说中的末日根本没有到来,再出格点的游戏也没有被举报到下架,《小学生性健康教育读本》也还没被家长举报,正是好机会。
游戏发行前,余自新和媛媛商量游戏的名字。
叫什么呢?
最初开发时大家叫它“她的人生”,后来有人戏称“她的奋斗”,这肯定是不行的。
最后,媛媛提议,“就叫‘一个她’吧。”
希望有这么一个她,她勇敢,自信,乐观,善良,像一团光,一支火炬,一朵风中的蒲公英,把她心里的光芒传出去,传给另一个她。传给下一个她。
传给千千万万的她。
不论出身,贫富,种族,外貌,受教育程度的高低,是否独身,有没有孩子,阶级,喜欢红色或是蓝色,住在北极圈或是赤道小岛,是明眸少女或是白发老妪,她们共享一个名字:她。
她们其实都是一个她。
如果你也是她,请试着把你的光芒传给另一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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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