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特罗沙等他彻底没气了,才伸手去拔下那根弯曲的愈发厉害的铁勺子,他雪白俊美的侧脸上溅着不少猩红的血,袖子和胸口也都是湿滑粘腻的液体,但他的神情带有异常的安详温柔,好似圣人行于苦难之中,拯救了一个受尽磨难的灵魂。
“看,理查,羔羊就是羔羊,主绝不会让其成为牧使我们之人。”
这个带有宗教殉道者色彩的少年张开双手,露出了一个圣洁悲悯的微笑。
第108章 绝境生存游戏(五)
柴火……
哦不, 那只可怜的羔羊,正被佩特罗沙慢吞吞地从床上折腾下来。
木屋本就不大,佩特罗沙的手法又太过凶残血腥, 整个屋子都是刺鼻的血腥味, 糟糕的生活坏境再度往下掉了几个档次。
全程目睹了凶杀现场的理查一声不吭,脸上没什么表情, 在疑似犯了中二病的佩特罗沙面前保持着过于格格不入的镇定,等佩特罗沙身上那股异样狂热的情绪过去之后,才换了个姿势,稍稍远离了一点床铺。
“你干的, 你收拾。”理查说。
佩特罗沙转头看了看床上瘫软了四肢连手脚都掉出床铺的男人,视线在对方粗壮肥厚的肚子上停留了片刻, 前所未有地感到了一丝后悔。
他瞬间变回了那个体弱多病快要死掉的重病患。
“咳咳咳咳咳……我有点晕, 我觉得我需要一点药品, 好像烧的更厉害了……”
他装模作样地用手捂着额头,嘴里自言自语地咕哝着,试图蹭到理查身旁坐下,以表示自己的虚弱, 平心而论, 他的演技真的很不错,如果忽略他手里还在滴血的铁勺、身上沾着血迹的衣服以及脸颊上开始干涸的血迹的话, 这场表演的效果足够让任何一位铁石心肠的人大发恻隐之心。
然而佩特罗沙只获得了唯一观众带点儿鄙视的眼神。
让一个小孩子去给你收拾残局, 你好意思吗?
理查的眼里写满了这样的话。
佩特罗沙觉得很好意思,在某些时候,他的道德底线会变得十分灵活机动, 比如现在。
但最后去收拾的人还是罪魁祸首, 理由也是一样的, 在某些时候佩特罗沙的道德底线会十分灵活机动,当遇到他觉得有兴趣的人的时候,他的容忍力阀值也会变得异常的高。
用一句有些露骨的话来说,就是在有价值的人面前,他会是世界上最完美的恋人、兄弟、亲人、朋友。
……不想太多的话,和这种人相处其实挺舒服的,因为他总是这么的善解人意。
佩特罗沙把可怜羔羊全身上下都搜检了一遍,找出一块被油纸包裹的黄油奶酪、半壶烈酒、一条属于女士的丝袜、一张巴掌大的画着某种图案的纸壳子——像是一个组织的身份证明、还有半盒火柴和一把相当锋利的匕首。
他还相当不客气地扒下了这个可怜人的衣服,虽然上面满是血迹,但也不至于一无用处。
然后,这位孱弱的西伯利亚野生神父就吃力地扯着对方粗壮的胳膊,将他一点点地往外拖去。
柴火,和运送柴火的人。
这场景倒是与某人之前看见过的重合起来了。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难道他看见过的景象都会在某些副本里发生?就像是他曾经在上大学的时候看到过兰因,后来兰因就真的在魔都副本里出现了,会不会别的东西……也能在其他副本里找到?
所以属于他的这场地球online是真的有问题吧,两个服务器的数据因为某种原因联通了,而他就是这个被意外抽中了的测试人员,提前几年享受到了观看先行版vr短片的待遇……
——还因此进了精神病院。
他倒是没有生气的情绪,只是觉得这个游戏的客服未免太过失职,抽取测试人员难道不应该发送邮件告知一下吗?这种烂大街的流程就连三无黑作坊为了骗人氪金也会做的尽善尽美,是何等糟糕的公司才会忘记这一程序啊。
前·游戏制作人在心里批评了一通这个不知名公司的运营,并且暗暗在小本本上记下了日后投诉事项。
顺便,他在想这些事情的时候,还给腾不出手的佩特罗沙开了个门。
“谢谢。”骨相俊美面貌斯文的西伯利亚少年矜持温柔地朝他点点头。
“不客气。”理查对佩特罗沙客气地回应,让开身子让他经过,看着这个边咳边莫名其妙笑起来的少年拖着沉重的尸体一点点挪出门,当伊万的脚掉出门槛,理查立即迫不及待地将门啪嚓一下关上。
外面实在是太冷了,就开了这么一会儿的门,屋里的温度就下降了不少,当然也有佩特罗沙实在动作太慢的缘故。
理查搓了搓有些冰凉的指尖,攀到窗户上,轻轻抹去窗户顶端冷白的霜花,大雪已经堵住了大半个窗口,他透过最上方那巴掌大的空隙,看着金棕发色的少年弯着脊背,走一步喘三喘,艰难地拖着人往前走,伊万的脚在雪地里犁锄又深又长的一道沟壑,血迹晕染开一条淡粉色的路径。
就像是佩特罗沙走出了一条落着樱花的小道。
这时候他好像又不感觉到寒冷了,尽管凛冽风雪刮在他身上,那身过于单薄的衣服被吹得紧贴着他的身体,但佩特罗沙也只是捂着嘴避免寒风灌入口鼻,风雪里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不过理查能从他的背影上看出一种莫名的安宁和闲适。
类似于神父站在布道的台子上,握着经书对信徒们念诵主的语句,因为怀揣着更为坚定、高洁、远大的信念,于是从灵魂到身体,都散发着一种温和有力的平静气质。
佩特罗沙没有走出很远,他停在了木屋前的一棵树下,半跪在雪地里草草刨出了一个大坑。
还没有冻结实的雪非常松软,雪花飞散间,很快就露出了足够一个人躺平的墓穴,佩特罗沙将伊万推进去,还耐心地给对方摆出了一个双手并拢放在腹部的祥和姿势,然后也跪坐在一旁,合十念诵了一段短短的悼词。
凶手在为死者虔诚祷告,世上最滑稽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念完一段悼词,佩特罗沙快速将人用雪掩埋,还尝试着做出了一个压在墓穴上的十字架。
“愿你在主的怀抱里永享安息。”蓝灰色的眼睛里含着真挚的悲天悯人,佩特罗沙拍拍衣服上的雪,踩着来时的那条粉色路径往回走。
西伯利亚的风雪着实恐怖,只是这么几分钟的时间,那条深深的沟壑就快要消失了,随着佩特罗沙往前,涂抹着血迹的淡粉色雪路杯新雪缓慢地覆盖,等他走到木屋门口再往回看时,天地间已经是一片毫无异样的纯白。
就像一切罪恶都不曾来过。
自然的力量是极为可怕的,佩特罗沙进门后直奔壁炉,长手长脚蜷缩着,恨不得把整个人都塞进壁炉里烘烤一番,侧脸被橘红的火焰照得发亮,蜘蛛腿般纤细苍白的手指神经质地互相交缠摩挲着,试图从干涸的皮肉里挤出一点多余的温度来。
这时候,他和方才在风雪里坦然安宁的那个人又截然不同了。
理查觉得他这个变化特别有意思,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视线里那个对话框还坚持不懈地漂浮在他边上,试图获取一点可怜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