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桑洱和那个人最难以复制的相似之处。他本该不希望她破坏这两颗痣。但不知为何,问出口的话,却是:“会疼吗?”
“穿的时候肯定有一点啊。”桑洱侧过头,神采飞扬地朝他展示了一下,耳垂如白玉,衬着晃动的鲜红玛瑙:“怎么样,好看吗?”
砰砰,砰砰。
谢持风的心跳莫名加快了些许:“很……好看。”
只是,两颗玛瑙石盯得久了,那火红的颜色,却似乎勾起他不愿记起的一些沉睡的画面——高烧的红烛,被狂风吹拂的金丝云水纹嫁衣,随着泥石坠到悬崖下的身影……
不,别想了。
仿佛在害怕破坏眼前的画面。谢持风下意识地抑制了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不要再想下去。
现在是五月份,还是夏季。桑洱还在。
一切都很好。
旁边的少女不知他内心所想,低头又挖了一勺红豆。
看到她的动作,谢持风才想起来自己刚才想问什么,抿了抿唇,有点别扭一样,低声地问:“桑洱,你为什么……最近都不挖红豆给我了?”
真奇怪。在平时他绝不可能如一个小孩子一样,摊大手问人要东西。在这片倒错的光景里,对答案的在意,却压倒了他傲气和自尊。他迫切想得到这个答案。
桑洱抬起黑漆漆的眼,无辜地说:“因为我每次挖给你,你都没有说喜欢。我不想勉强你。”
谢持风的指节微蜷了下,闷声说:“没有不喜欢。”
“真的吗?”桑洱笑着问:“那我呢?你喜欢吗?”
周遭的人声在迅速远去。
河堤上,热闹的人烟、打闹的孩童,仿佛都消失了。
“……我,喜欢的。”
谢持风的唇轻轻一动,听见自己这样说。
听见答案,桑洱弯起了眼,露出了满足的笑。
“我等了好久好久,终于等到你说这句话了。”
“下一回,你一定要早点告诉我,让我能真的听见。”
谢持风睁大眼睛,看见桑洱的身后变成了一片断崖。她的柳色衣裙,也变成了一袭华丽的嫁衣。
有一根细细的红线,连在了他们的尾指上。
下一瞬,他目眦欲裂,眼睁睁看着红线断开,桑洱如断翅的蝶,往后落下。
……
在乱了节奏的心跳中,谢持风倏地从梦魇里惊醒。
映入眼帘的,却是死寂、黑暗的房间。
梦中鲜活的一切。在梦醒后,全都成了空。
这里不是天蚕都的庙会,而是赤霞峰上,他的房间。
谢持风散着头发,侧卧在塌上,那凝固着的眼珠,轻微地动了一下。
自从那一天后,他就是这样的状态。分不清昼夜流逝。睡不着,不困不饿也不渴。
偶尔浅寐,却都会梦见桑洱。
“笃笃”两声,外面有人敲门。是蒲正初。
这些日子,蒲正初每日都会来看看他的状况。
只是,今天,他显然还有别的目的。看过谢持风后,蒲正初在床边坐下,开了口:“持风,我今日有些东西要交还给你。”
“前几日我来时,你还没清醒,我就自作主张为你保管着了。”蒲正初从怀中取出了一物:“这是桑师妹留下的信。她交代了自己和郎千夜的事,还有一些话是留给你的,但是,被水泡化了。”
“…………”
“师尊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虽说我觉得你也猜到了。桑师……桑洱在拜堂前,已经服下了化妖丹。”蒲正初看着白墙,声音很轻:“虽然我不是炼丹修士,可也知道,这东西不是一两天就能炼出来的。大概,桑洱很久前,至少在婚礼开始筹备时,就动了求死的心。只是一直拖着,拖到了真正要成婚这一天,才动了手。这件事,我们商议过,不打算大肆张扬。持风,我知你恨她,但不管如何,最终她也知错了,就当做是两清吧。”
谢持风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渗出了一些血丝,没有说话。
“还有这只小老虎,我记得也是你的东西,我就一并物归原主吧。”蒲正初取出了那只小老虎,放在了枕边,见谢持风还侧朝围墙,无动于衷,叹道:“你当真就这么恨她,连自己的东西被她碰过了,都不想要么?”
“…………”
谢持风终于动了动,拿起了那只被缝补好了的小老虎钱袋,将它压在心口上,却好像堵不住那种空空的感觉。许久,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眼睛泛上了一层茫然的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