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洱慢慢松开了阿段的脖子,被尉迟兰廷抱了过去。桑洱“唔”了一声,转头看向阿段,小小地和他挥了挥手。
尉迟兰廷望了她的动作一眼,转过了身,彻底挡住了阿段。
阿段的臂弯空了下来,愣愣地望着前方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由地为自己那点见不得光的小心思感到自惭形秽,没有吭声,悄悄转身走了。
尉迟兰廷长得比阿段高很多,桑洱被他抱着,屁股离地更远。但尉迟兰廷的力气很大,双臂稳固,抱着一个大活人也像抱着没重量的东西,一点也不晃,这可比阿段有安全感多了。
不得不说,虽然很感激阿段的仗义,但他跑得实在太粗暴了。刚才,桑洱觉得自己已经被他当成了麻袋,颠得差点连隔夜饭都吐出去。
为免被甩飞,桑洱只能心惊胆战地箍着这匹脱缰野马的脖子。
现在换成尉迟兰廷,就无须如此了。
桑洱心想。她缩成了一小团,手虚握着搭在自己腹上,侧颊轻轻摩擦着尉迟兰廷的心口,满脸都写着“老实巴交”四个大字。
在最冷的那段时日,尉迟兰廷什么都管着她,这也不行,那也不准,比小老头还啰嗦。
不知道是不是男主亲自管她有奇效。吐出大口乌血的事儿,竟真的没有再在桑洱的身上发生过。
这点就和原文写的不一样了。
原文里,尉迟兰廷在韬光养晦之前,做了妥当的安排。隐居的地方是在城池里,而不是偏僻的山中小镇。也有仆人伺候,不至于连煮饭、洗衣服这类事情,都得尉迟兰廷亲力亲为。
原主是锁魂匙的供养体和渡血工具人。尉迟兰廷自然不可能怠慢她。他不仅找了最有经验最耐心的仆从来服侍原主,还安排了人,天天在暖阁和花园里陪她玩耍。山珍海味、名贵补品,也从不短缺了她的。
饶是如此,原主的身体衰亡速度,还是很快。
比生活条件不如她的桑洱,都要虚弱得多。
想来想去,造成差别的原因,大概就在尉迟兰廷身上。
在原文里,他安排了很多人照顾原主,自己却并未花太多时间在这小傻子身上。
这也是难免的。尉迟兰廷的心里,装了太多东西,有他的野心,有他的爱恨,也有小傻子不曾涉足的过去。
那个被嫌弃了一次又一次、还是学不聪明,只知道一根筋地讨好别人的小傻子,只是他的世界里一个很不起眼的部分。
按重要性来排,只会排到末尾。
尉迟兰廷有时间也会优先别的事。反正,只要找人照顾好原主就行了,又何必自己来?
而现在,剧情偏移后,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就是:没有仆人照顾他们了。
尉迟兰廷不得已要亲力亲为,照顾傻子。
这就造成了男主的亲身参与度的巨大差别。
桑洱猜测,很可能就是因为自己和尉迟兰廷的相处时间比原主多无数倍,交流深度也有了提升。换言之,受男主光环的普照也更多。所以,自己的身体也比原主健康一点。
而另一边厢,看到她的身体状态确实好了一点,这几天,尉迟兰廷对她的盯梢也没那么严格了,还额外放宽了她玩雪的时间。
——放宽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
换算一下,就是十五分钟左右。
桑洱:“……”真吝啬。
后来阿段他们约她去玩,看她实在闷坏了,尉迟兰廷点了头。
本以为从此可以天高任鸟飞。结果,小鸟一出笼,就撞上了树梢。
桑洱:“……”
危,这下她的紧箍咒十有八九要回来了!
桑洱正在脑海里想着这些事。却不知道,这一幕,落在尉迟兰廷眼里,却成了别的意味。
刚才被阿段抱回来,她知道搂着对方的脖子。
换了是他,却没有了这样的待遇。
尉迟兰廷的睫下,一缕幽暗不明的情绪在眸中闪过。
若要细数起来,她最近的改变,其实并不只这么一点半点。
去年秋天在姑苏相识以来,冯桑就超乎寻常地粘他。
尉迟兰廷在七岁时,开始用缩骨功伪装自己,扮成妹妹。为此,他再也没有在任何人面前宽衣解带过,也不再与人亲近——哪怕是被单方面粘着,也没有。
诚然,如果冯桑是个心智正常的人,而非不通世事的笨蛋,那么,尉迟兰廷在一开始就不会让她有机会接近自己,遑论是留宿在他的房间。
后来的相处,也不见得有多认真和放在心上。闲来逗逗,可有可无的一个消遣而已。
冯桑却仿佛认准了他,被苛责、被欺负,也傻得转瞬即忘,总是用天真又热烈的目光追随着他。从姑苏到清静寺,再到凤陵,辗转至蜀中,桃乡,不管尉迟兰廷对她做过多少他在事后想起来也会心中一冷的事情,冯桑也没有退却,依旧捧着一颗温暖赤诚的心,递到他面前。
甚至……只不过因为看见了未来的零星片段,知道他会因为她吃下锁魂匙而好起来,就义无反顾地吞下一个她完全陌生的东西。
从前是逗弄,是不理解,甚至在暗地里嗤笑她笨。
在九冥魔境这件事后,才发现自己有眼无珠,大错特错。
在肮脏黑暗、尔虞我诈的环境里,冯桑纯净珍贵得就像一汪可遇不可求的清泉。
如果说,锁魂钉这件事,是一个让尉迟兰廷开始另眼看她、而不是只当成小玩意儿的起点。那么,来到桃乡后,就是真正的春风化雨,滴水穿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