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在晴好的夏夜,裴渡会坐在屋顶发呆。很难想象他现在的生活里会充满了烟火气。溪边的甜瓜和难吃的烤鱼,沾在鼻头的饺子皮面粉,丑兮兮但还是在门框处贴了一年、卷了边又被细心地抚平的挥春,夜里亮起的明灯、飘散的饭香……与之相比,过去的刀光血影,仿佛都虚幻、遥远得成了上辈子的事。
根据原文剧情,桑洱只要对裴渡百依百顺就行了。但实际操作起来却没那么简单。
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一直掩饰本性,三年都滴水不漏。
一开始,裴渡为了取得桑洱的信任,装作是无害的少年,可实际上,信任是双向建立的。在熟稔起来之后,裴渡的警觉心也在变低,伪装卸下,天性里的残忍和极端,便会在不经意间,露出一些端倪。
正常人是“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裴渡是“人若犯我我必屠门”,报复心强,行动力更强。这样的设定,写在书上和发生在眼前,完全是两种感觉。桑洱第一次看见时,实在没办法装聋作哑、闷头走剧情,就跳出来阻止了他。
当然,桑洱有身为炮灰的自觉,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自然不会有那么强大的感化力,可以通过嘴炮教会裴渡真善美谦恭礼让,改造这个天生缺乏同理心的小变态。
只是,一些不合理的事情,总不能因为无法改变本质,就视若无睹。
正好,桑洱知道自己大概的死遁时间。在这之前,她等于是揣了一块免死金牌。不管怎样收紧裴渡的“项圈”,都不会有事。
即使裴渡在她死了之后,没人管了就故态复萌,她今天做的事,也依然是有意义的。
人品、修为、感情一起抓。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她更厚道、更以德报怨的人吗?
桑洱心想。
三年时光虽然漫长,但大部分内容,都是吃饭睡觉打豆豆的日常。因此,没有给进度条带来太大的减幅。
不过,这样的状态,很快就会被打破了。
因为裴渡的路线,已进入了末段。
须知道,由于正牌女主的缺席,裴渡的路线是有两个版本的。一个是给正牌女主量身定造的【秦栀版】。一个是魔改以后、由桑洱顶上的【秦桑栀版】。
在最后阶段,这两个版本的故事,会有截然不同的走向。
在【秦栀版】里,经过三年相处,正牌女主将会逐渐对裴渡动真情。如果忽略正牌女主在其它路线上也养了鱼的事实,她和裴渡,也算是爱恨缠绵、让人抓心挠肝的双箭头关系了。
而在魔改版的剧情里,桑洱饰演的秦桑栀,则会一路朝着作死的方向奔去。
在设定中,原主本就是一个不太安分、见色起意的花心大萝卜,她可以在裴渡身上专注三年,几乎不和青璃等小妖精来往,已经是一个奇迹了。过了这么久,她对秦跃的执念,已经没有当初那么深了。那么,作为替代品而存在的裴渡,自然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于是,原主开始一边稳着裴渡,一边偷偷地伸出试探的爪子,去寻找新鲜感。
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和董邵离如出一辙。这久违地勾起了裴渡的厌恶。正好,过家家的游戏已经玩了三年多,继续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而且,一旦原主开始移情别恋,绝情蛊的效果,只会越来越弱。
于是,裴渡选择了结束游戏,与原主摊牌,干脆利索地让她gg了。
最后的300点咸鱼值,估计有一大半都是留给最后的摊牌事件的。
桑洱:“……”
不得不说,裴渡看着吊儿郎当,其实还挺有原则,是个“斩遍天下花心狗”的狠角色呢。
这段剧情,昨天晚上才在桑洱的脑海里加载出来。
读完以后,桑洱有点儿不解其意,研究了好一会儿。因为这段剧情写得很模糊,只是要求她三心二意、捡起花心的人设,以引起裴渡的厌恶,却没有给出具体的做法。
这是让她自由发挥的意思吗?
甘蔗啃了一大半,山道尽头,终于远远传来了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秦姑娘,我、我来了!”
桑洱精神一振,呸出了一口甘蔗肉,站起来挥了挥手:“我在这里!你找到通行令了吗?”
“呼……找到了,果然就在房间里!”
这个汗流浃背地奔来的人,正是三年多以前,在蓟宁的画皮妖副本里出现过的猪队友叶泰河。
本来以为,这位仁兄就是一个萍水相逢的npc。没想到,在之后某次捉妖之行中,双方会再次遇见。比起第一次见面时冒冒失失的表现,如今的叶泰河,不仅修为长进,人也靠谱了不少。
一来二往的,他们竟交上了朋友——当然,这份友情,更多只存在于桑洱和叶泰河之间。裴渡对叶泰河的态度,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
今天,他们之所以会来到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是因为半月前一桩除妖大事。
半个月前,昭阳宗接到求助,远道而来,在青雷谷中收了一只秉性凶残的大妖怪。此妖怪藏身在深山中,食人数目已超过了三百。不仅如此,这妖怪还从葬身它腹中的人身上搜刮到了不少钱财、仙器。在它身死之时,老巢没有兜住,积攒多年的宝物洒了满山,将青雷谷变成了一个聚宝盆。
这消息一传出去,别说是修士了,就连附近的山里,那些妖魔鬼怪都分不清的村夫农妇,也闻讯而来,想进里面捡漏。
然而,被消息吸引来的东西,可不止有人类,还有邪祟。它们伺机埋伏在草丛里,通过鬼打墙等方式,让猎物落单。那些听见有好处就傻愣愣地跑来、没有丝毫自保能力的村夫,就是它们最好的果腹之物。短短十天,已经死了几个人。
为了不让受害人数增多,昭阳宗只得在山外设置了一道结界,拦住无关之人。同时,为了记录入内的人数,外来的修士必须临时领一枚昭阳宗的通行玉令,才能穿过结界。出来时,东西需要归还。
叶泰河的消息一贯灵通,兴致勃勃地提议桑洱一起来看看。裴渡也难得被勾起了兴趣,三人一合计,就结伴来了。
昨天,他们抵达了山脚的客栈,找到昭阳宗的弟子,领取了玉令。
桑洱粗略扫了一圈,昭阳宗这行人里,并没有她的熟人。她松了口气,又有点儿道不明的遗憾。
今天天刚亮,三人便出发了。也许是起得太早,叶泰河瞌睡没醒,忘了带至关重要的那枚通行令,来到结界外才发现,便可怜兮兮地央求桑洱等一等他,他马上御剑回去取。
桑洱答应了。等待的时间有点长,裴渡有点儿不耐烦,站不住,便主动说他想进去探一探路。
靠近结界的地方不会危险到哪里去,而且,最危险的那只妖怪已经被弄死了。游荡的宵小也不会是裴渡的对手。桑洱说了句“注意安全”,就让他去了。
“呼,这天儿也太热了,真不像秋天。”叶泰河喘了一会儿,气才顺了,一边拎着衣领扇风,一边左顾右盼:“裴公子呢?”
“他先进去了……”桑洱说着,忽然感觉到结界波动,回过头去。
一个高挑的身影自结界内钻出,以手背挡了挡刺眼的阳光,离得远远的,便喊了她一句:“姐姐。”
是裴渡。
他今年二十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