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是哪门子的报答?这是在占主人的便宜。”
到了这一关头,似乎不会有更坏的时刻了。当务之急,是让伶舟离开这里。
因为在那封诀别信上,桑洱没说自己要和谁生孩子。如果理解偏了,伶舟说不定会觉得她还没有确切的对象。这一趟下山,正是为了物色人选而去的。
但是,若伶舟和江折夜碰上了,局面恐怕就不是她能控制住的了。
所有激越的心跳和颤抖,在这一瞬间,似乎被一种发自心底的强大冷静压制住了。
桑洱仰头,凝视着伶舟,平日那副唯唯诺诺的神态,已从她面上褪去:“主人,我突然离开,你也许会觉得很不习惯。但其实,你从来都不是非我不可的,你只是需要一个合你心意,能把你照顾好的仆人。这个仆人可以是我,也可以是任何一只妖怪,对你来说并没有很大区别。”
伶舟盯着她,脸色很差,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他厌恶这种被剖析内心的感觉。似乎有一股古怪又难受的情绪,在心脏的位置细密地啃噬着,但他描述不出来。
听到她这些听似温和、却像在和他划清界限的话,下意识就想反驳说不止如此,但话到嘴边,他又不知具体是怎么个不止法。
“但是,主人,我处在可有可无的位置上太久了,其实,我也很想当一次别人心里的‘非我不可’、‘不可取替’。”桑洱停顿了一下,轻声说:“我想报答主人是真心的。我想要一个和我血脉相连的家人也是真心的。正如我信上所说,等我得偿所愿,如果主人还需要我,我会回来继续侍奉你。如果主人觉得我今天的离开是背叛,要吃了我的话……”
当着他的面,桑洱闭上了眼,垂下头,摆出了一副任君处置、不再反抗的模样。
伶舟僵硬成了一尊雕塑,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眸底流淌着晦暗的光。
曾经被他拒绝了多少次也不放弃,天天痴心做梦想嫁给他,和他生小孩的小妖怪,现在却宁可被他吃掉,也不愿退让,要他放她自由。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她的心思显然也不在他这里了,他还犹豫什么?
为什么还有挽留的冲动?
归根结底,她也不过是一个不识好歹的仆从而已。替代品数不胜数,爱走就走吧。
为了一个仆从,这一天一夜,他像着了魔一样,披星戴月,从行止山一路追到这里,已经很不寻常了。这根本不是他的作风。
再强行留她,倒像是他非她不可了一样。
伶舟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转过了身。
桑洱睁开了眼眸:“主人?”
“不要再叫我主人。”伶舟并未回头,声音透露出了一股冰冷的意味:“念在你我主仆一场,你爱走便走。只是,从今天起,若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我就吃了你。”
冷风旋起,桑洱闭了闭眼。再抬目时,房间里已经没有了伶舟的身影。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后背已渗满了冷汗,仿佛虚脱了一样。
没想到,这一招以退为进居然成功了。
这是不是说明,伶舟对她这个旧仆人,还是有一点心软的?
缓了缓剧烈的心跳,桑洱才后知后觉地伸出手,拨开衣襟,摸到了心口那条项链。
半透明的挂坠里,装着艳红的血雾。
她可算知道伶舟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了。
这个坠子是一种很厉害的法器,里面装了伶舟的魔血。
身为手下,桑洱和宓银都有一条这样的项链。因为平时戴习惯了,走的时候,忘记了摘下来,才会被伶舟定位。
虽然有点可惜,但为了未来不节外生枝,这条项链,还是销毁更好。
桑洱摘下了项链,将它抛进了火堆里。
一瞬间,火焰就吞噬了它,烧得噼里啪啦的。
桑洱收回手,望着明明灭灭的火焰,有点儿出神。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外终于又传来了动静。
“你睡了没有?”
是江折夜的声音,他回来了。
桑洱回神,连忙坐直了:“没有!”
门依旧未锁。江折夜这次直接进来了,看见桑洱坐在椅子上,也不像在烤火取暖的样子,两只脚也没穿好袜子,冻得有点发青,他微微地皱了下眉。
桑洱顺着他目光一看,立刻将把裤脚、裙子都放了下来。
空气里传来了食物的香气,果然,江折夜是出去买吃的了。桑洱吸了吸鼻子:“你买了什么?”
江折夜言简意赅:“太晚,只有煎饼了。”
“煎饼也行。”桑洱接过了热乎乎的饼,咬了一大口。热乎乎的食物充盈了胃部,很舒服。
忽然,江折夜在她面前蹲了下来,拿出了一个东西:“试一试合不合脚,不合脚可以回去换。”
桑洱一愣,往下看去。
江折夜居然给她买了一双鞋。
他是注意到她的鞋子湿透了吗?
“谢谢你。”桑洱有些受宠若惊,把煎饼放到旁边,弯腰套鞋子。因为脚冻得有点僵,她穿得有点儿磕磕碰碰的。
突然,江折夜伸出手,握住了她的足踝。
这个举动放在当下是有点出格的,桑洱忍不住缩了缩,却没能抽回,脚被江折夜送进了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