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手,到处摸了摸,发现这个东西里面倒不是硬邦邦冷冰冰的棺材板,而是四面都铺满了柔软的、仿佛棉絮和丝绸的内芯,就仿佛一个裹藏人偶的锦盒。
但是,再豪华的棺材,也是棺材啊!
难道这是某个富贵人家的刚死不久的身体?被她借尸还魂了?
不行,她得离开这里!桑洱曲腿,试图拍打头上的板子,引起外面的人的注意。谁知道这个棺材压根没有她以为的那么紧,仿佛只是一推,它就忽然松动了。
一束白光照了进来,桑洱周遭突然空了。一睁眼,就看到地面不断接近,她摔到了地上去:“呜!”
刚才那个棺材,难道是靠墙立起来的吗?棺材盖也没合紧,这么容易就推开了。
身体没什么力气,为免被砸伤,桑洱只能条件反射地原地捂着头。等了几秒,却没有重物随着一起掉下来。桑洱有点惊讶地回头,便发现身后压根没有什么棺材,只有碎裂了满地的漆黑蛋壳。
桑洱:“…………?”
桑洱梗着脖子,瞪着那一地狼藉的壳,脑海深处,忽然有一道亮光,一闪而过。
草,她依稀仿佛好像,和这个东西打过交——这不就是冀水族人的锦绣核桃吗?
这玩意儿,不仅可以供自身避险,还可以用来收藏人偶。宓银曾经也在它里面待过很长时间的。
桑洱收回了目光,再环顾四周,眼皮一跳,就发现这个地方有点眼熟。
这里的装潢极像伶舟的宫殿,轻纱垂降,阴森华丽。而在不远处,便竖着一面镜子。桑洱的腿骨头还在发软,勉强往前爬了几步,往镜中一看。
日光洒落,镜中映出了一个年轻女子,黑发披散,面容清丽妩媚。
一张桑洱极其熟悉、却很久没有见过的面孔。
这居然是……她的第一具马甲,昭阳宗青竹峰桑洱的身体。
仿佛被什么天外来物重重砸到了头顶,用震惊一词,已经不足以形容桑洱此刻的感觉了,她如在梦中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肉,还有耳垂上的红痣。
这怎么可能?
这具身体,坠下悬崖后,不是早该被眠宿江的江流冲散了、尸骨无存了吗?
昭阳宗捞不到尸,只找到了她的嫁衣,所以才会给她设立衣冠冢的啊!
想到了什么,桑洱猛地低头,拉开了自己的衣服,便见白皙的心口上,那本该有着月落剑的狰狞剑痕的位置,如今皮肉早已被缝合、修复。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掩盖疤痕,那儿出现了一朵刺青似的血红色的花,妖艳地盘在了锁骨下方。
没错了,这的确就是在一号马甲的身体基础上改过来的牵丝人偶!
在伶舟的宫殿里,又有这种手艺的,只可能是一个人。
说时迟那时快,镜中映出了后方的殿门,有一个窈窕的身影跨了进来。一阵叮叮当当的铃声后,便是一声充满了疑惑的自言自语:“怎么回事,有锦绣核桃破了吗?”
宓银步入殿内,看到镜子前坐着的那个牵丝人偶,眼珠子一凝:“你……这!”
这是她储存、制造牵丝人偶的偏殿。一切皆受她所控,怎么可能没有召唤就自己醒来?难道是有什么鬼怪附上去了?!
宓银回过神来,气势汹汹地跑了过来,叉腰道:“你是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宓银的身子忽然失衡,被桑洱伸长了手臂,揪住了衣领,拉倒在了地上。然后,不等她发怒,脸颊就传来了暖热之意,被桑洱抱着,结结实实地亲了一下,发出了响亮的“啪嗒”声。
宓银:“……”
宓银:“?!”
桑洱捧着宓银的脸,目光闪闪地看着对方。
事到如今,一切都明了了——在【谢持风线】的结局,她刚将在昭阳宗闹了事的宓银送出后山不久。
看来,宓银离开昭阳宗后,还在眠宿江边徘徊,并没有立刻离开。估计是目睹了悬崖塌陷、她掉下眠宿江的那一幕,宓银先一步将她的尸身从水里捞了起来,带回了行止山,修复、收藏。
不然,这具身体早就被泥石砸得不成样子了。
但这具身体毕竟是被仙器伤过,修复难度一定很大。故而,过了几年,才能重新附入魂魄。
也许,宓银这么做,只是出于她那个收藏美人的癖好。但也正是因为宓银这个举动,为桑洱埋下了一线可贵的生机,让她陷入几乎无路可走的绝境时,得到了一条不用牺牲任何人的生路!
第156章
宓银呆滞了,抬手摸了摸脸颊,隔了片刻,一张俏脸,倏然涨红。
这只不知打哪来的孤魂野鬼,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附身到了她精心护养的人偶里,还一上来就……
越想越恼怒,宓银猛地扑向桑洱:“我看你活得不耐烦了,给我滚出这具身体!”
桑洱眼疾手快,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并无惧色,还欺身上前。
银亮亮的小镯子相碰,击出悦耳的响声,宓银没料到对方还敢迎上来,被扑得往后一坐,手心撑住了地面。
趁此机会,桑洱深吸口气,直视着宓银,清晰而激动地说:“宓银,是我!我是桑桑!”
“我第一次见你,是在九冥魔境,山鹫的巢穴里。我是小妖怪,你是一颗黑蛋,你还记得吗?”
宓银:“……”
宓银的挣扎倏然停住了,屏住呼吸,直勾勾地盯着桑洱。
“我带你回了行止山,可你一直没有破壳。后来,我们还去了沙丘城,又辗转到了桴石镇。在山上的小屋里,你终于从锦绣核桃里出来了,叫伶舟做主人,还叫我做‘主人的主人’。”桑洱松开了宓银的手腕,双手缓缓上挪,抓住了宓银的肩。那些细水长流的往事,历历在目,桑洱鼻子微酸,认真地说:“宓银,我不是什么孤魂野鬼,我就是桑桑。”
宓银如坠梦中,彻底懵了。两道目光,直直地投在桑洱的面上。